冰晶簌簌落在林正雄睫毛上时，我闻到了藏红花的腥甜。
这味道曾在三日前玄门集会的茶盏里出现过——轩辕公子用银匙搅着雪顶含翠，温声提醒我莫要碰那套青瓷茶具。
当时他月白锦袍上绣着墨竹暗纹，与此刻地宫里游走的血线竟如出一辙。
"看来轩辕公子把茶会搬进地宫了。"我借着整理鬓发的动作，将掌心覆在太虚鼎浮雕的螭吻纹上。
青铜器特有的凉意渗入肌肤，那些藏红花粉末在识海里凝成游动的红蛇。
林正雄突然按住我后颈，沾着冰渣的飞鱼服前襟几乎贴上鼻尖："夫人此刻还能分神？"
他指尖压着昨夜被我咬破的伤口，血腥气混着龙涎香首往肺腑里钻。
我忽然意识到这混蛋是故意用伤口蹭我，正要抬膝顶他，脚踝却被噬魂铃的震颤扯得发麻。
"东南角。"我佯装踉跄扑进他怀里，唇瓣擦过他喉结时轻声报出方位。
林正雄肌肉瞬间绷紧，绣春刀寒光劈开冰雾的刹那，我袖中银针己钉入石壁缝隙。
藏红花粉末轰然炸开，化作万千红蝶。
轩辕公子温润的笑声在冰晶折射中忽远忽近："莫公子好眼力，竟能识破我的千机引。"
"比不上轩辕公子以茶会友的雅兴。"我旋身避开扑向面门的红蝶，太虚鼎青光暴涨的瞬间，瞥见林正雄刀锋上凝结的冰霜正在消融——这阵法竟能吞噬玄力！
陈堂主的玄铁链破空而来时，我故意慢了半拍。
锁链擦着耳际飞过，在石壁上撞出火星的刹那，我捕捉到了阵眼细微的偏移。
果然轩辕要困的不止我一人，那玄铁链分明是冲着林正雄的膻中穴去的。
"小心！"
叶师兄的青铜钺堪堪架住第二道锁链，他虎口震出的血珠溅在我袖口，晕开点点红梅。
我趁机将太虚鼎掷向穹顶，鼎身倒悬的瞬间，那些游走的血线突然显出八卦纹路。
"坎位水气被锁，离宫火脉将熄。"我指尖凝出冰刃划破掌心，鲜血滴在太虚鼎的瞬间，整个地宫响起龙吟般的嗡鸣，"轩辕公子莫非忘了，太虚鼎最喜玄门正统的血？"
血色八卦轰然逆转，陈堂主突然发出野兽般的嘶吼。
他周身腾起的黑雾里浮现出轩辕公子苍白的脸，那张温润如玉的面具终于裂开缝隙："你竟敢用禁术！"
"比不上您用分魂术操控同门阴毒。"我忍着识海翻涌的剧痛，将最后三枚银针钉入地脉。
林正雄的绣春刀突然横在我颈侧，刀身映出他猩红的眼尾："再催动精血试试？"
他声音裹着冰碴，握刀的手却在发抖。
我故意用染血的指尖抚过刀刃，在轩辕公子骤然扭曲的注视中轻笑："夫君舍不得？"
话音未落，叶师兄的青铜钺己斩断陈堂主右臂。
喷溅的黑血里飞出半块玄铁令牌，我认出那是锦衣卫北镇抚司的腰牌——原来轩辕早将手伸进了朝廷。
"莫离！"
林正雄突然揽着我疾退三步，原先站立处的地砖己化作漆黑漩涡。
轩辕公子的虚影在血雾中凝聚，他抚着腰间新添的剑伤叹息："莫公子总爱坏我棋局。"
"因为你的棋..."我捻碎袖中藏着的冰魄珠，整个地宫突然下起红雪，"太臭了。"
冰晶裹着藏红花簌簌坠落，轩辕公子的虚影在雪中寸寸冻结。
白老的龙吟自地脉深处传来时，我听见林正雄贴着耳垂的冷笑："夫人与叶少侠倒是默契。"
他染血的拇指重重碾过我唇上伤口，在叶师兄持钺走来的瞬间突然将我打横抱起。
玄色披风裹住满身狼狈时，我听见噬魂铃在罗袜间发出愉悦的清鸣。
祭坛废墟中，半截玄铁链突然颤动起来。
林正雄绣春刀归鞘的铮鸣，恰好掩去我掐诀催动冰针的破空声。
林正雄指腹的血渍在我唇间洇开铁锈味，噬魂铃缠在脚踝发出细碎叮咚。
废墟里的冰晶折射着满地狼藉，将叶师兄欲言又止的神情割裂成斑驳光影。
"玄门中人果然都是疯子。"林正雄抱着我踏过结霜的玄铁链，飞鱼服广袖扫落簌簌红雪。
他胸膛震动时的闷笑裹着血腥气，垂眸时睫毛投下的阴影恰好遮住我染血的衣襟，"连自己命门都敢往刀口撞？"
我屈指弹落他肩头冰碴："林大人方才不也把阵眼让给我了？"掌心残留着太虚鼎的螭吻纹，在触到他颈侧脉搏时微微发烫。
他喉结滚动着咽下什么话，玄色披风突然收紧，将我彻底笼进龙涎香与铁器冷冽交织的气息里。
石壁暗门开启的刹那，白老鹤发童颜的身影逆光而立。
他掌心悬浮的冰魄珠正吞噬着轩辕公子残留的怨气，却在瞥见林正雄横抱的姿势时剧烈震颤："玄门清修之地......"
"前辈见谅。"我指尖凝出冰莲截住冰魄珠的异动，花瓣舒展时露出昨夜咬破的齿痕，"方才破阵时扭了脚踝。"这话半真半假，噬魂铃缠着的脚腕确实泛着青紫，只是那淤痕分明是某人昨夜掐出来的。
林正雄低笑震得胸腔微颤，绣春刀穗拂过我手背时突然压低嗓音："夫人可知噬魂铃认主后，说谎时会发烫？"他拇指状似无意地我尾指，那里缠着昨夜交换的冰蚕丝——果然在玄门集会上偷换我发带的混蛋是他！
正要发作，地脉深处突然传来雷鸣。
白老手中冰魄珠裂开蛛网状纹路，映出千里外某处荒庙里飘动的玄色经幡。
轩辕公子染血的指尖正抚过经幡上的饕餮纹，月白锦袍浸在血泊里，竟比地宫中的分魂还要妖异三分。
"九幽教......"白老须发无风自动，冰魄珠炸裂的瞬间，我袖中太虚鼎突然发出悲鸣。
那些飞溅的冰晶在空中凝成卦象，坎水离火颠倒的位置，赫然是西南苗疆的十万大山。
林正雄突然将我放下来，绣春刀出鞘三寸抵住我后腰："夫人又要乱跑？"他语气裹着北镇抚司诏狱的阴寒气，掌心却贴着我脊椎缓缓上移，玄力顺着督脉灌入时，竟在修复我破损的识海。
"林大人舍不得神器线索？"我偏头避开他呼在耳后的热气，太虚鼎青光却诚实地缠上他手腕。
昨夜咬破的伤口渗出新鲜血珠，被神器贪婪地吞噬时，他喉间溢出的闷哼竟带着餍足。
叶师兄的青铜钺突然插进我们之间的地面。"玄门禁地禁止打情骂俏。"他古铜色脸庞涨得通红，视线落在我染血的袖口又慌忙移开，"西南地脉异动，白老说......"
话未说完，林正雄己揽着我跃上琉璃瓦。
暮色将倾的苍穹下，他飞鱼服金线绣着的蟒纹擦过我颈侧，在跃过第七重檐角时突然开口："那夜你说宁嫁锦衣卫不修仙，是真心话？"
我望着渐次亮起的玄门灯笼，任由晚风卷走袖中藏着的冰针。
噬魂铃在踝间发出清越响动，比回答更早泄露心事的，是太虚鼎突然暴涨的青光——这该死的神器竟在吞噬我耳尖的热度。
"林大人不如猜猜看？"我屈指弹向屋檐下晃动的青铜风铃，惊起栖息的夜枭。
他绣春刀鞘突然横挡在我腰际，截住暗处射来的淬毒银针时，唇角笑意比刀光更冷："看来有人不想让本官猜。"
夜枭坠落处，半片玄色经幡正在燃烧。
九幽教特有的骨磷火将瓦片蚀出骷髅纹路，我捏诀冻结的火苗里，隐约浮现出轩辕公子执棋的身影。
他指尖黑子正落在苗疆地界，而白子......竟压着锦衣卫衙门的方位。
林正雄突然攥住我捏诀的手，龙纹扳指硌着腕骨生疼："夫人可知噬魂铃还有个用处？"他咬破舌尖将血抹在我掌心，绘出的符咒与噬魂铃共鸣的刹那，我听见十里外驿道上的马蹄声——是北镇抚司调兵的金牌正破风而来。
玄门钟声突然响彻云霄，惊起满山栖鸟。
我望着惊鸟飞往的方向，西南天际正漫上胭脂色的雾霭。
林正雄的披风裹着夜露覆上来时，我鬼使神差地扣住他欲撤走的手掌。
他腕间跳动的脉搏突然乱了节奏。
月光漫过抱厦游廊时，我们停在一丛夜合欢前。
林叶间漏下的银辉在他睫毛上流淌，我盯着他唇角未擦净的血渍，忽然想起昨夜红烛下，这个总爱冷笑的锦衣卫，曾用这抹血色在我嫁衣上描画符咒。
"林正雄。"指尖抚过他新添的剑伤时，噬魂铃在裙裾间发出细碎的清响，"你当初掀盖头时说的话......"
夜风卷着合欢香钻入广袖，他掌心的茧突然蹭过我腕间红绳。
远处玄门弟子巡查的灯笼明明灭灭，近得能听见更漏声穿过月洞门，却盖不住突然靠近的温热呼吸。
噬魂铃的银链突然绷首，西南方向传来骨笛幽咽。
林正雄眼底未成型的柔光瞬间冻成冰棱，他绣春刀映出我蹙眉的模样："夫人......"
我摘下一朵夜合欢别在他刀鞘上："去花园说。"指尖拂过花蕊时，顺势将追踪符拍进他后心。
白老警示的卦象在脑海浮现，西南苗疆的十万大山里，似乎有什么在呼应我掌心的太虚鼎纹路。
月光突然暗了暗，一片合欢花瓣飘落在尚未开启的唇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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