噬魂铃在我腕间震颤，金线绞碎了檐角凝结的寒露。
林正雄的体温透过玄色飞鱼服渗进脊背，我盯着苏画师消失的禁地石门，喉间还残留着腐骨草刺鼻的腥甜。
"地脉异动时合欢花必现。"我碾碎指尖花瓣，黑丝竟在月光下扭成梵文，"这是苍梧山护山大阵的阵眼方位。"
林正雄绣春刀归鞘时溅起一串血珠，正落在石阶刻着的莲花纹上。
那血珠突然逆着重力滚向西北，他嗤笑一声握住我发凉的手："娘子可还记得，轩辕公子昨日说西北有座前朝古寺？"
我被他掌心血渍烫得指尖蜷缩。
三日前那场假凤虚凰的婚宴上，轩辕公子赠的合欢酒里掺着西域幻蛊。
此刻腕间噬魂铃嗡鸣更甚，金线竟与血珠朝着同一方向绷首。
子时三刻的月光把古寺照成青灰色。
断壁残垣间爬满血藤，叶片背面全是被虫噬的梵文。
我踩碎半块"佛"字匾额时，林正雄突然揽着我的腰旋身跃上钟楼。
方才立足之处，三枚透骨钉正滋滋腐蚀着石砖。
"东南巽位。"我甩出金线缠住钟杵，青铜音浪震落梁上蛛网。
那些蛛丝坠到半空突然结成八卦阵，噬魂铃的金线倏地刺穿阵眼，拽出个灰扑扑的小沙弥。
小和尚跌坐在积灰的蒲团上，腕间佛珠撞出清响。
他抬头时额间朱砂痣红得妖异，眸中却漾着春潭般的澄澈："施主们的铃铛，能照见九幽黄泉吧？"
林正雄的刀锋贴着他咽喉轻笑："小师父的眼，倒能看穿玄门秘宝。"
"小僧了悟，在此等有缘人等了十七年。"他拨动佛珠，一颗暗金色珠子突然浮空映出幻象——正是我梦中反复出现的青铜树，枝桠间悬着的却不是铃铛，而是半枚刻着龙纹的玉珏。
我呼吸陡然急促。
幻象里那玉珏的纹路，竟与三日前从轩辕公子香囊掉出的残玉严丝合缝。
噬魂铃突然自发缠上了悟手腕，金线在他腕间烙出红痕，他却像感觉不到疼似的合掌微笑："神器择主，要饮心头血，破虚妄眼。"
林正雄突然将我拽到身后。
月光斜斜切过佛像残破的金身，照亮了悟僧衣下摆——那里用银线绣着条逆鳞而上的龙，龙尾处火焰纹与那刺客锁骨烙痕一模一样。
"小心！"
了悟突然扑倒我时，一支淬毒袖箭正钉入我们身后的《金刚经》石碑。
泛黄的经文遇毒化作黑烟，在空中凝成恶鬼面相。
小和尚的佛珠撞散鬼面，从袖中抖落块龟甲："古寺往生井底，埋着能辨神器真伪的玄武甲。"
远处传来瓦片碎裂声，林正雄的刀映出窗外一闪而逝的火光。
了悟往我掌心塞了把菩提子，每颗都刻着生辰八字："明日卯时，带着噬魂铃去后山听蝉亭。
若听到钟声里掺着鹧鸪啼......"
他突然噤声，脖颈浮现蛛网状血痕。
我腕间金线暴涨成网罩住佛堂，却只兜住几片燃烧的符纸。
灰烬里浮出句血色偈语：月照双身蛇，风摇并蒂莲。
林正雄用刀尖挑起仍在蠕动的符纸，火光照亮他眼底翻涌的暗潮："那小和尚最后的口型，说的是'快逃'。"
噬魂铃的金线突然全部指向东方。
我握紧刻着"轩辕"二字的菩提子，听见风里传来细微的铃音——不是古寺檐角铜铃的清越，倒像极了那夜婚宴上，轩辕公子腰间缠着的合欢铃。
瓦当上的露水突然蒸腾成血雾，我后颈的汗毛根根竖起。
林正雄的掌心覆住我握着菩提子的手，温度比方才更灼人："娘子可闻到焦味？"
像烧焦的骨殖混着曼陀罗汁液的味道，从我们来时的山路蜿蜒扑来。
赤焰使者的斗篷卷起腥风，火纹面具下传来骨骼摩擦的咯咯声。
他掌心腾起的幽蓝火焰映亮残破经幡，烧焦的梵文在烟雾中扭曲成骷髅形状。
林正雄将我推向倾倒的韦陀像后，绣春刀凌空劈开火蛇，火星溅在青砖上竟蚀出蛛网裂痕。
"玄门小辈也敢窥探神器？"赤焰使者五指成爪，佛龛中供奉的铜钵突然熔成铁水，在空中凝成九枚淬毒箭簇，"把玄武甲交出来！"
我贴着冰冷石壁喘息，腕间噬魂铃的金线突然缠上林正雄腰间玉带。
他旋身避开毒箭时，我的指尖恰好擦过他后颈，那里有道昨夜与轩辕公子暗卫交手留下的血痕。
金线沾了血骤然暴长，竟在虚空织出半幅星图。
"坎位生门！"我扬手甩出三枚菩提子。
刻着生辰八字的木珠撞上箭簇，爆开的青烟里浮现出小和尚了悟的面容。
他唇间溢出的佛号化作金色咒文，将毒箭钉在《地藏经》石碑上。
林正雄趁机揽住我的腰跃上横梁。
他飞鱼服下摆扫过我的脸颊，残留的沉水香混着血腥味，竟比合欢蛊更令人眩晕。
赤焰使者的火焰长鞭抽碎我们方才立足的供桌，燃烧的碎木中飞出数百只带火的毒蛾。
"闭气！"林正雄扯下半幅袈裟裹住我口鼻，刀锋划破掌心将血抹在噬魂铃上。
金线染了血陡然化作赤蟒，嘶吼着撞向赤焰使者的心口。
那火焰面具应声碎裂，露出张布满咒文的脸——右眼竟是镶着红宝石的机关目。
我趁机咬破指尖在掌心画符。
腐骨草的腥甜混着血珠滴落，地面突然钻出无数黑色藤蔓缠住赤焰使者的双腿。
这些在月光下显现梵文的血藤，正是方才小和尚了悟脖颈浮现的蛛网纹路。
"雕虫小技。"赤焰使者冷笑，机关目射出的红光扫过藤蔓。
那些挣扎的黑色经络突然调转方向，朝着我眉心刺来。
林正雄的刀比藤蔓更快，寒光闪过时，飞溅的汁液在他侧脸烫出红痕。
我抚上他伤处的手被猛地攥住。
他眼底映着熊熊火光，拇指重重擦过我唇上血渍："再分心，今夜你我就要做对亡命鸳鸯了。"
地底突然传来沉闷轰鸣，像有巨兽在九泉之下翻身。
赤焰使者的火焰倏地熄灭，我们脚下的青砖裂开蛛网纹路，缝隙里渗出泛着金光的雾气。
了悟留下的菩提子从我袖中滚落，刻着"轩辕"二字的那颗突然悬浮在空中，指引着雾气流向大雄宝殿残存的佛像。
"是地脉龙气！"赤焰使者癫狂大笑，机关目疯狂转动，"原来玄武甲认主的契机在此！"他甩出锁链缠住佛像头颅，那鎏金佛首竟在雾霭中缓缓睁眼，瞳孔里流转着星河般的碎光。
林正雄突然将我按在怀里疾退。
他心跳如擂鼓震着我耳膜，飞鱼服上的云纹被气浪掀起，露出内衬绣着的并蒂莲——与血色偈语中的"风摇并蒂莲"一模一样。
我攥紧他衣襟的手微微发抖，不知是恐惧还是别的什么在胸腔翻涌。
佛像掌心突然浮现龟甲纹路，整个古寺开始剧烈震颤。
赤焰使者的锁链寸寸崩裂，他暴喝着祭出本命焰心，幽蓝火焰却反被金光吞噬。
我腕间噬魂铃不受控制地飞向佛像，金线在雾霭中织就的星图，竟与林正雄后颈伤疤的形状重合。
"走！"林正雄劈开坠落的横梁，带着我冲向摇摇欲坠的侧门。
赤焰使者的咆哮声里突然掺进惊恐，我回头瞥见金光中伸出无数透明手臂，正将他缓缓拖向地缝深处。
我们撞进荒草丛生的碑林时，子夜钟声毫无征兆地响起。
本该浑厚的声音却像蒙着层水雾，每声钟鸣后都跟着两声鹧鸪啼——正是了悟所说的卯时之约的暗号。
林正雄突然将我抵在刻着往生咒的石碑上，染血的手指按在我唇间。
他的气息比赤焰使者的火焰更灼人："娘子可听见？"
断墙外传来细碎铃音，却不是噬魂铃的清越。
那缠绵悱恻的调子，分明是轩辕公子惯用的摄魂曲。
更诡异的是，本该在卯时出现的鹧鸪声，此刻正在子夜时分，与钟声诡异地交织成安魂引的旋律。
地缝中溢出的金光突然暴涨，将整片碑林照得如同白昼。
我们投在往生咒上的影子竟自行扭曲，渐渐凝成两条交缠的蛇形。
林正雄的刀锋映出我陡然苍白的脸，噬魂铃在袖中发出濒死般的哀鸣——那些金线不知何时己缠住我们交握的手，在腕间烙下并蒂莲形状的红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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