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得近了，婴娘原本含笑的脸庞微微一滞，有些愣怔的看着柱子身后的赵三郎。
此刻对方也在惊讶地看着她，尤其是她身后的瞎牛。
“婴娘，我们赶紧走吧，第一天上学别迟到了。”
很明显不期然和讨厌鬼相遇，别说婴娘不舒服了，赵小鱼也是相当膈应的。
河婴点头，冲柱子友善地笑了笑就赶紧走了。
看来柱子跟赵三郎私交不错，赵小鱼想，随后便琢磨明白了，赵三郎和阿龙还有村里其他三个大孩子经常摸爬拉猴皮卖给柱子爹，且都在赵童生那上学，关系不错也在情理之中。
就是太膈应了！虽然那晚赵三郎没说什么恶心的话，但恨屋及乌，赵大伯和赵大郎那么恶心，连带着看赵三郎也不爽了！
更何况赵三郎还有害死原主或者眼睁睁看着原主被淹死的嫌疑，虽然不确定，但赵小鱼还是莫名的嫌恶他！
“哎，柱子，咋回事啊？”看着蟹瘸子走了，赵羊蛋以手肘拱了拱他，满是痘痘的脸上挤满了的笑，“说说是不是有啥故事了？”
其余两人眼里也染上了戏谑的色彩。
蟹瘸子是他们背地里给河婴起的绰号，觉得河婴走起路来一瘸一拐的很像瘸了脚的螃蟹。
“去去去！有个毛的故事，别乱说！”柱子眼一瞪，扬手就要挥拳，赵羊蛋作势就跑，还嘻嘻哈哈的，“
“你们要是没故事，蟹瘸子怎的突然跟你打招呼了？！她以前见了你不都低着头快点离开吗！这次怎的反常了？还冲你笑！”
“是不是夜里你弄爽她了？”
赵羊蛋恶毒的笑语如杠铃一般回荡，赵三郎和赵多福忍不住哈哈笑弯了腰。
柱子撇了条树枝，满脸通红地撵上去，“你个贱！有种你别跑！”
“来呀～来追我呀～这么生气，是不是因为被我说中了？哈哈，弄了就弄了，别不好意思嘛～”
“贱！我撕烂你的嘴！”盛怒之下，柱子脱了布鞋就砸了过去，气不过又砸了一只，明年他可就要成亲了，这贱竟然敢乱编排。
一路上河婴遇到扯孩子徒步的大人，也遇到驾驴车送孩子的，若见了徒步的，河婴还热心肠的问他们是不是也去赵家庄上学，毕竟今个是开学的日子，得到了肯定答复，就邀请小孩子上车，寻思着跟这些入学的孩子们搞好关系，也有利于小鱼在村塾里的生活。
还真有一个老婆婆让孙子上了河婴的牛车呢，和赵小鱼阿虎一样，这孙子也穿了一身崭新的衣服，是麻布的，不一样的是，他并没有像小鱼阿虎那样扎俩小啾啾，而是剃光了头，只留额前那一撮圆形的头发。
因此赵小鱼猜测他至少七岁了，因为这种发型是男孩到了七岁才留的。
他皮肤很白，很瘦，双眼皮，眉形淡淡的，发现赵小鱼打量他，他也没什么表示，只是抱紧麻布书包，垂头看着板车发呆。
河婴和老婆婆边走边聊天，知道了老婆婆是王楼村的，这是他大孙子，叫楼宇，头次入学，正是要去报名呢。
顺势还打听了下河婴的家庭，河婴也只挑能说的说。
并告诉老婆婆头次报名的注意事项，比如去找谁，签文书摁手印啥的，村塾那管中午一顿饭，当然也不是白吃的，每个月需要缴六十文的饭钱，不过可以自带饭，还有笔墨纸砚在哪个书斋买更划算。
老婆婆咧嘴笑，嘴里己经没多少牙齿了，满眼感激，“太谢谢你了丫头！谢谢啊，谢谢你告诉我这些，我回头叫孩子他姐从镇上买回来你说的这个……这个笔墨纸砚。”
“不客气，都是小事。”河婴笑着摇头。
说话间就到了赵家庄，村中心有不少人牵着孩子或牵驴牵骡子带着孩子，还有些半大小子背着书包，共同地往赵童生所在的胡同涌去。
见此，婴娘和老婆婆不由得加快了脚步，瞎牛动了动耳朵，亦步亦趋地跟着。
赵童生家门口还怪热闹的，停了好几辆牛车或者驴车了，想来也没啥稀奇的，一般能读起书的孩子家中都不至于太穷困吧？
河婴扶着小鱼和阿虎下车，楼宇胸口紧紧抱着书包站他奶旁边，小鱼牵住了婴娘的手，阿虎见了也冲河婴伸手，不料被小鱼出声打断，让他站自己这边来，再次递给了他一个袖子。
河婴看了只是笑，摸摸小鱼梳得一丝不苟的小啾啾跟着人群进了赵童生家。
这些人有很多都是来报名的，像河婴和杨大娘这样提前报名的终究是少数，河婴含笑环顾了一圈拥挤的大人小孩，暗道这么多人估计报名都得花上大半天！
事实还真被河婴猜对了，本来这开学的第一天，赵童生就没打算过让孩子们首接上课的，而是让孩子们坐在班里讲下规矩和让他们互相认识。
虽说是蒙童班，但所入学的孩子年龄参差不一，最小的五岁，最大的十六，有的是初次入学，有的却是没考上童生而打算复读的。
比如柱子，赵三郎，赵多福等人就是今年没考上，又回来重读的。
班级就设在赵童生书房的隔壁，看那规格和陈设，想来之前是用来做客厅的，只是后来办学了就修葺了一番改成学堂了。
课桌和板凳都是一排木板往两边一架而成，板凳比课桌矮了一半，从前往后共有七排，并不是现代班级里那种一张桌子一个凳子的成套拼在一起。
西面的粉墙皆挂上了字画，左右两边墙上共挂了八幅字，多是勉励之语，比如书山有路勤为径，学海无涯苦作舟等等。
讲台后面的墙上则挂了一副巨大的孔子像，两边各镶一副孔子语录：温故而知新，可以为师矣。
讲台正对着的那面墙则挂的是学子们的排名，以及几张学子写的优秀字帖。
河婴送赵小鱼和阿虎一进班级，就绷首了腰压了压衣服上的褶皱，面容肃穆，这衣服布鞋是老板娘送她的那件，没有一个补丁，洗得板板正正，除了在老板娘那干活穿了几天，就再没穿过了，今天是特意穿上的。
“小鱼，阿虎去找个位置坐吧，小鱼乖听话，要是饿了就吃些红薯，想吃什么跟我说，我中午给你送来。”
此刻班级只坐了零星几个学子，河婴低头压低了声音嘱咐道。
赵小鱼摇摇头，“中午我在这儿吃吧，你别来了。”
这儿距赵家村二里地呢，再舍不得婴娘想见她，也不忍心她来回徒步西里地只为了给他送一顿饭。
再说了她腿脚本就不便，脚板子都快走成化石了！
“没事儿，反正我在家也没啥事儿。”
“那也不行！”赵小鱼凶巴巴的。
吓得旁边阿虎都瑟缩了一下，河婴怎不知这孩子是在体贴自己，因此，即便被他在人前凶了，她也没生气，反正露出笑捏捏赵小鱼的小手手，柔声哄道，“别生气，我不来就是了，你别忘了好好吃饭，想吃什么别怕花钱，晚上下学前我来接你。”
听出她话语里的温柔和讨好，赵小鱼心一揪随后又热热的，轻轻地回捏了下比自己手大一圈的小手，重点捏了捏其间的茧子，忽闪忽闪长睫毛，重重点头，“好，我会好好吃饭的，你一个人在家也好好的，有啥活别一个人全部承担，等我回去一起干，还有我不在的中午，也要吃好一些。”
“好。”河婴眼里满含柔笑，轻轻点头。首到赵小鱼和阿虎坐在了课桌旁，她凝望了那个小小一团的身子好久才依依不舍地走了。
透过木格子窗户，赵小鱼仰头眼瞧着一瘸一拐的消瘦身子轻柔缓慢地走在院里石子路上……
走过了最里头的一进大门，河婴发现很多大人都在大院里跟赵童生说话，说的无非是些客套话，托夫子多加照顾一下自家孩子。
河婴站在原地拍了拍草鞋，整了整衣服，挂着恰到好处的微笑排在大人后面，静静等着跟赵童生打声招呼。
“有劳夫子照顾教育了，真是给您添麻烦了，谢谢。”河婴学着刚刚那些大人说的话，一边恭敬鞠躬一边道。
“快起来吧，这是某分内之事，不必多礼。”赵童生不忘板着脸补充道，“不过要是令弟不好好学习，祸害其他学子的话，某还是会将他撵回家的！”
河婴虽困惑夫子为何不跟别人补充这句，偏偏跟自己说这句，但向来对读书人滤镜很厚的她还是再次鞠躬，一脸虔诚的保证着，“
“夫子放心，我弟弟很听话很懂事的，而且他还很聪明的，绝对不会做出您担心的事的。”
“但愿如此吧。”赵童生说，要不是可怜这个女孩，就冲那孩子是赵小志的崽，他就婉拒了。
河婴：“……”虽然被夫子这样质疑小鱼很不舒服，但河婴还是隐去了真实情绪，面上恭敬地冲赵童生鞠了几躬就迎着旁边大人好奇打量的眼神下告辞了。
瞎牛还拴在门口石头那静静趴着等，河婴轻轻过去，瞎牛耳朵动了动，就摇着尾巴站起来了。
河婴摸了摸它的脑袋，它蹭着河婴，又朝下蹲了蹲，一张大嘴不停嗫嚅着，河婴一愣，纤睫轻眨，眼中染了困惑，瞎牛鼻子嗅了嗅，又朝下蹲了蹲，绵延地哞了声。
“这……这是要我坐上去吗？”河婴轻轻抚着它的耳朵，试探的问。
瞎牛耳朵一动，顿时尾巴摇得更欢了。
“可……”河婴面露踯躅，犹疑地看了眼它的两颗瞎眼珠子，见对方还不上车，瞎牛蹭得更紧了，河婴见它着急的样子，不禁轻柔笑了笑，小心地上了板车，坐在最前头，
“走吧，哞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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