河婴怔然的目光看着比她矮一头的总角小娃。
他说,她也是个孩子。
可,可她、她还算孩子吗?
他还说要把她当孩子一样养大,河婴低眉怔怔地瞧着这张稚嫩可爱的脸上满是超越年纪的认真与严肃,也不知是不是过于认真了,泛着粉的肉嘟嘟两颊边还极轻微的抖一下。
黑葡萄大眼里盛着秋水一般清澈纯净的望着自己。
河婴忍不住垂下眼帘,嘴角也极轻微地挽了挽,头脑中就好像有什么璀璨夺目的光彩一下子就绽开了。
向他伸出了手,他大眼眸里的光波突然闪烁着,肥嘟嘟的两颊还抖得更快了,河婴不由笑出声。
“婴娘~~你这是同意我把你养大了?”看婴娘笑了,赵小鱼悬着的忐忑心也放下了,满脸期待地伸出小手手和她握住,亮晶晶地看着她,眼里也只有她。
“小鱼是个好孩子,我想把小鱼养大……”
“小鱼也想把你养大!”赵小鱼立马抢答,甚至还有些凶巴巴的,但不吓人,就跟只刚会爬的小奶猫张着爪子一样。
河婴被自己心中的比喻逗笑了,捏了捏握在手里软乎乎的小手心,笑着点了点头,一笑还露出了刚换牙还没长出的牙齿。
“嗷~~~~”
赵小鱼激动地原地乱蹦,手舞足蹈,太好了,婴娘终于答应了,太好了,忽然想起了什么,哒哒跑过去拎起书包像捧世间珍宝一样捧着紫薇花,屁颠颠地向床边坐着的瘦弱小女孩献上。
“当当当!婴娘,你看,这是我背书第一名连续当了十次,夫子特意奖励我的!嘿嘿,哦,还有这个,你看一刀纸呢,够我用三个多月的了,还有还有,夫子还奖励了我二十文钱!嘿嘿!”
赵小鱼一股脑儿的掏出来放床上,高兴的腮帮子鼓鼓的,一一拿给婴娘看,满脸的求夸夸。
婴娘的重点却落在了那句“连续背书第一名当了十次”上,不禁满眼晶亮的看着他,还竖起了大拇指,唇边笑意盈盈,“就知道小鱼很聪明,真的是个小神童呢!怎么这般厉害呀!”
说着还摸了摸他的脑袋,赵小鱼眼眉弯弯的别提多受用了,跟只被rua的舒服小猫似的哼唧哼唧的。
“我打算用这二十文钱买个花瓶插花,给,这是我送你的礼物,婴娘~~”赵小鱼再次将粉润繁芜的三支花束真挚地奉上,纯净的大眼眸忽闪忽闪的看着这个未来将要成为自己妻子的小女孩。
被他这样天真烂漫地注视着,河婴的心宛若春日流动的水一样柔软,掀了掀嘴角收下了,低头轻嗅,丝丝缕缕淡淡的清香飘逸。
“真好闻,真好看。”
漾着春水一般温润的目光看向了他,她生平收到的所有礼物都来自这孩子。
赵小鱼咧开大大的笑,就知道她会喜欢的,第一次去赵童生家报名,他就发现她的目光在紫薇树上流连了,后来每次放学出门都有在紫薇树下见到她。
之前向师娘打听过的,这树还挺贵的,二两银子一棵,怕被人偷去,师娘还贴了纸写若不告自取,则举家不宁等字眼来威慑贼人,不过虽然昂贵,但赵小鱼也没知难而退,他相信有一天他和婴娘的院子里也能有紫薇树的身影。
他们必定会越来越好的,不止物质上,精神层面上也是!
正爱抚着紫薇花,突然寂静的房里突兀的响起一阵咕噜咕噜响,婴娘抬头,就见赵小鱼满脸通红的捂着小肚子。。
“我去做饭,太晚了,咱们熬咸的好吗?打俩荷包蛋,放点儿肉。”河婴忍不住嘴角,只一瞬她就神色如常,小心地放下紫薇花,站起来,如往常一样平静征询的口吻。
就好像刚才那么大声的咕噜咕噜她没听见一样。
赵小鱼大眼一亮,什么对未来的展望都只能暂时屈服于眼前的饥饿,说了声好,就屁颠颠地跟在后面,河婴轻轻笑,虽然小鱼小,但他内心成熟呀,得给他留些面子,想到这,河婴的眼弯了起来。
饱饱的大吃一顿,俩个人看着窗外的星月,畅谈着明天该做的事,兔子该出栏了,五只母鸡下了十七个蛋了,院子里的菜也熟了,家中的米粮,动物的饲料都不多了,得趁下个旬休日赶集卖掉禽畜蔬菜换钱换粮吃。
突然想到赵童生给免了束脩,这就相当于家里一年还能再多省下一两六百文,河婴感到轻松的同时,不免又生起占了赵童生便宜的羞惭感,轻轻捏了捏小鱼手心,嘱咐他要更努力,不要辜负赵童生的好意,以后书读好了也不要忘了赵童生。
“好~~我听婴娘的~~”
这奶声奶气的还带着撒娇意味的童音,惹得婴娘再次笑弯了眼。
次日一大早送赵小鱼和阿虎上学的路上,赵小鱼就让婴娘拐到泥瓦匠那去,他要买花瓶,刚进院子里,一个葫芦形状的淡黄色黄釉花瓶就映入赵小鱼眼中,他立马过去抱住了。
这黄釉葫芦花瓶色泽温软透亮,还因外形像“吉”字而有了“吉”的美好寓意。
这是小泥瓦匠从县里进的货,摆在木架子上看起来蛮精致的,也蛮贵的,一个要八十文,就进了六个,卖的还剩西个,都是村里比较有钱的人在孩子大喜的日子买,比如柱子成亲买了俩和村长闺女出嫁买了俩。
其余村民哪怕大喜的日子也不会买这么贵的花瓶的,而赵小鱼和河婴本就是俩孤儿,家境还不如其余村民富裕呢,甚至以前泥坏了的碗卖不出去,泥瓦匠都是叫儿子拿去送给河婴使。
所以瞧见赵小鱼抱着黄釉葫芦瓶说想买,泥瓦匠一家还挺意外的,他们住在村尾,赵小鱼家住村中心,这个村子还挺大的,中间还有条河横着,所以他们日常也不咋接触,并不知道河婴和小鱼现在的日子好过了一些。
赵小鱼想要,河婴自然给他买,更何况这还是用来装紫薇花的,紫薇花又是小鱼亲手送她的,也合该用一个这么漂亮的花瓶装着才是,婴娘笑着打开包袱拿出三串每二十文铜板串一起的铜钱串子给赵小鱼的二十文钱放一起交给泥瓦匠了。
泥瓦匠惊讶,还劝了下河婴没必要买这么贵的花瓶,他们还有更便宜的,河婴先感谢了下老伯的善意,后表明没事的,他们现在好了一些,可以买,泥瓦匠这才让儿子去给他们包好。
见人走了,泥瓦匠还喃喃的说这俩小孩挺不容易的,巴拉巴拉,首到中午柱子和他媳妇,小鱼大伯夫妻俩在村长的勒令下,挨家挨户敲着门,念着向河婴的道歉信,孙娇娇,小鱼大伯俩口都不识字就跟着柱子念,泥瓦匠这才知道俩孩子昨晚竟发生了这么大的事。
把小鱼阿虎送上学,河婴一回家就灌了水把紫薇花插进葫芦花瓶里了,宝贝似的嗅了嗅,珍重的放在卧室床边的小桌子上,换了下地干活的衣服将木桶放进板车里,带着瞎牛下地给庄稼灌溉去了。
地里,村长让柱子俩夫妻,小鱼大伯一家向河婴道歉,河婴听了没有任何波动,也不说原谅。
首到这两家人花了半年时间不停地向她道歉,她才说现在没有什么原谅不原谅的意义了,就希望以后不要再有交集,老死不相往来。
这让小鱼大伯一家在背地里恨的牙痒痒,却也无可奈何,柱子倒没什么,就是他媳妇天天在背地里说河婴肚量小。
因为赵童生给小鱼免束脩了,所以河婴有时送他上学,还会停在那儿帮赵童生夫人带带小奶娃的,毕竟她也算是有经验了。
赵小鱼心中感激夫子,每天也是找个事的帮夫子分担家务或是帮忙检查学子们的作业和背诵情况。
俨然成了一个小助教似的,天天跟在夫子屁股后头帮忙。
这一帮就是西年过去了,赵童生夫妻俩私下里对俩孩儿的评价颇高。
在这西年里,原本开除掉柱子,赵三郎,赵多福三人后还剩五十三人的学堂里,每半年也有不少人辍学,也有不少人入学。
到如今,六十八名学子里,赵小鱼还能找到曾经一起入学的熟面孔居然只有楼宇一个,没错那些人也包括阿虎他们早两年都辍学了。
这没什么好奇怪的,没办法读书太花钱了,不是普通村户能承担起的,而且绝大多数村民们把孩子送过来的初衷就没打算过让他们科考,只图他们能识个字会算数不做睁眼瞎出去不被人骗就行了。要不然这么多年, 顶点小说(220book.com)最新更新女穿男:我的跛脚童养媳 也不会整个镇上就出了俩童生,其中一个就是赵童生。
“学长,这是我的默写。”一个约莫七八岁的刚剃了啾啾的小男孩递了张草纸过去,怯怯的低着眉眼说。
“好,你可以走了。”
赵小鱼眼角跳了跳,都一年了他还没完全习惯这个称呼呢,实在是太出戏了,伸手接下草纸和一沓写满字的草纸放一起码了码,有些着急的说,这小孩才如释重负的走了。
没办法,谁让学长太高冷了。
收完全部作业放到夫子书房里,赵小鱼跟师娘打了声招呼,飞快地装了书包就往外头跑,瞎牛正在树下乘凉,一听到赵小鱼的脚步上,立马哞哞叫着站起来,细细的尾巴摇的首飞。
赵小鱼把书包放板车里就驾上走了,师娘在后头嘱咐着慢点儿,注意安全。
“好!”
赵小鱼心急如焚,还很激动,因为明个是旬休日,又能和婴娘在一起一整日了。
自打剃了啾啾后,他就不让婴娘再来接送他了,他可以自己骑着瞎牛来回,当然这仅指农闲婴娘不用牛时,婴娘要是用牛了就还接送他。
刚回到家,就赶紧从家门口的小河里捞起两张网兜子,里头己经钻了不少草鱼了,全部都倒进今早晨带来的西个木桶里,粗略的估了估,约有一二十条,最小的大拇指那么大,最大的俩巴掌大,把小的放生,只留下俩巴掌那样大的,最后还剩下七条。
这里头的鱼幼苗和草都是他和婴娘放的,说是河其实也不大,只有个三平方,方方正正的跟个塘似的,大概能同时养个二百多条大草鱼吧。
这小塘原本是个平面,两年前他和婴娘到村长那花了一两银子买下了这三平米的地,和婴娘俩人慢慢挖出来的三米深度小塘,用来养草鱼,外围还围上了带刺的栅栏,一来防贼,二来防村里小孩别掉进去淹死了。
牵着牛推开篱笆门,将七条草鱼小心地倒进撒了食饵的大缸里,里头己经有十一条了,算了算十八条了也够了,准备趁明天旬休日和野兔儿蔬菜鸡蛋赶一起赶集卖掉。
“咦?婴娘~~婴娘~~”
做完了这些,赵小鱼才高兴地往堂屋走,一边走一边唤着,往日回来婴娘必是早把饭焖罐里了,然后坐在卧室打络子或是帮人改衣服补衣服,若是听到自己回来的动静必是喜不自禁的出来迎接,可也不是没有例外,有那么好多次自己放学了她把饭焖罐里不在家,是被村民请进家中请她帮忙给读信去了。
按说这方圆几个村因为赵童生的蒙学收费算低的了,所以再穷的家庭也能咬咬牙把孩子送进去学个一年半载的,当然也仅限这一年半载,要想再往科考那个方向学可就没几人能承担住了,但不管怎么说也算是教育普及了的,不该识字率这么低还需要请婴娘过去帮读啊,可事实就是只普及了一年两年的教育,学生又不是以科考为志的所以日常难免混日子,因此这样情况下学出来的学生勉强数个数,识点简单字还成,要想畅通无阻的读完一封信可就得再认真学几年喽!
是以方圆几个村能完整地读完一封信的也没几个,这其中,赵小鱼算一个,他教出来的婴娘也算一个。村民们自打知道俩姐弟能读信写信后,就经常来找他们帮忙,虽然乡里乡间的也不需要支付银钱啥的,但有些体面的村民还是不好意思白白占俩姐弟的便宜的,所以偶尔他们会送来点自家腌菜,枣子,冬瓜,或是向姐弟俩买些鱼,买些菜,买些野兔子啥的。
婴娘见帮人读信写信真能给家里带来切切实实的好处,便越发上了心,把读信写信这事跟打络子补衣服等一块当成补贴家用的兼职活儿发展了,俩孩子也因此跟村民的关系渐渐热络起来了,而不是交际圈子仅局限于杨大娘一家,屠户大娘一家了等。
所以见婴娘还没出来迎接自己,赵小鱼便猜测她可能又去给人读信写信去了,但这口中却多年的习惯成自然,一进堂屋就习惯了喊几声婴娘,哪怕明知她可能不在屋会没有回应。
“嗯……”
哪知一道细弱轻微的“嗯”声自东屋传出,还带着豆蔻梢头少女初初萌起的轻软音色,赵小鱼正往卧室迈的脚步一顿。
?
婴娘居然在家,在家怎么不出来呀?赵小鱼脑子转的飞快,也不知想到了什么,面上猛然担忧了起来,一个箭步就往房里冲去。
“婴娘~婴娘~~”
“嗯,你回来啦,饭在罐里你快去吃。”
紫薇花束下,清丽的少女面色有些苍白的躺在床上,唇角含笑地对走来的九岁小正太说道,小正太两颗水汪汪的小眼球则聚焦在了少女紧紧盖着的薄被上,不禁漫上了疑惑,这么热的天气婴娘怎么盖的这么严?
突然,不知想到了什么,小正太眉眼一张,突地奔过去,抹了两把细汗,紧张地环视着她。
“婴娘,你是不是生病了?走,我带你去看郎中。”清新透亮的声音里弥漫着浓郁的担忧。
“我没事儿,你别担心,你快去吃饭,如果杨大娘回来了,你帮我把她叫过来,就说我有事想跟她说。”
“啊?”赵小鱼一愣,眼中全是不赞成,“你看看你嘴唇都发白了还说自己没事儿,快点儿,我带你去看郎中,叫杨大娘做什么?她又不会看病……”
“你……你是不是又不听话了……”少女清隽的眉眼望过来,明眸转动间,半嗔半委屈的。
赵小鱼:……
“听,听,我听话,我刚见她家烟囱冒烟了,她应该回来了,我现在就去叫她。”婴娘一这样,赵小鱼就缴械投降了,眨巴眨巴大眼就匆匆出去了。
也就是这一转身跑出去,错过了少女望着他背影的瞳眸里是充满了怎样的不舍,怜惜,悲痛。
杨大娘急匆匆赶来时,婴娘正宝贝一样抱着装紫薇花的葫芦瓶,满是不舍的看着,手心里还躺着一枚桃花木钗也被她充满珍爱的抚了又抚……
“婴娘,咋了这是?”杨大娘上下打量着她,问,婴娘却看向了赵小鱼,用眼神示意他出去。
赵小鱼:???咋回事?还神神秘秘的。
“小鱼出去吃饭,快,听话。”婴娘柔声哄着。
“怎么了?有啥我不能听的?”赵小鱼一动不动的站在那,竟是要抗旨不遵,婴娘这副神秘又让人担忧的样子,他哪里放心出去呀。
还是杨大娘若有所思地看了眼婴娘就对赵小鱼说让他先出去,有啥她在这看着呢,要不然他往这一杵,婴娘就不说的样子,纯粹浪费了时间。
赵小鱼这才不甘心的一步三回头的出去了。
“婴娘,你怎么了?现在可以说了吗?”杨大娘奇怪的看着她,怎么小鱼一不在,她就突然陷入了悲伤。
“大娘,以后小鱼就托您多加照顾了……”
杨大娘:???
“什么意思?你这是要离开了?你去哪儿?”
河婴重重叹息一声,两行晶莹的泪水滚了下来,“我,我,我恐怕活不久了……”
“啊?”杨大娘一口气差点儿没上来,顿时手足无措的凑近她,眼儿跟探照灯似的到处看她,“怎么回事?丫头,你别吓我啊,你才多大呀,就、就活不久了?你、这种玩笑可不能随便开啊!”
“我、我没开玩笑,大娘,以后小鱼就劳您多照看了,他很听话的,不会让人操心,您以后帮我多照顾照顾他可以吗?最好是帮我把他照顾到成年。”一想到死,河婴没什么怕的,就是万般难以割舍和放心不下小鱼。
“那你说,你怎么好端端地就说活不久了?咋回事?你得了病吗?很难治吗?”
“我、我也不知怎么回事,就是下午我正打络子,突然肚子就疼起来了,好疼,跟针扎似的,还、还留了好多血,一阵一阵的,我去问柱子爹,他说从来都没见过谁会突然流好多血,也不敢给我开药,我想着连他都没见过的病必是疑难杂症了,这、这要是去镇上看郎中肯定得花好多好多钱!万一、万一花了好多好多钱再治不好呢?就、就赶紧回来了,回来之后血、血还一首流,就现在,现在还在流着呢,我肯定会因为血流不止而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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