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斜的童年是被山核桃树的影子浸泡的。
大巴山深处的坳里,奶奶总说他名字里的"斜"字不好,"像日头偏了西",但他蹲在树下砸核桃时,总看见斜斜的阳光穿过叶隙,在青石板上落满碎金——就像他藏在鞋窠里的那块水果糖,是山外亲戚带来的稀罕物,甜得让人想把日子都含在嘴里。
十二岁那年,父亲在矿难中去世,母亲带着他离开大山时,他只揣了一兜晒干的核桃。
火车哐当哐当穿过隧道,他把核桃攥得手心冒汗,首到听见邻座军人谈论"军校招生",那些带着金属光泽的词汇像核桃裂开的缝,让斜光透了进来。
他想起父亲生前总说"要做硬气的人",便在心里把"军校"两个字嚼了又嚼,像嚼着没糖衣的核桃,苦涩里藏着硬邦邦的香。
军校报到那天,他的帆布包比别人的都鼓,里面除了两套旧衣,全是山核桃。
同寝室的付明瀚看着他从包里倒出核桃时,眼睛瞪得像铜铃:"云斜,你带这么多坚果干嘛?"
他红着脸没说话,只是把最的那颗塞进付明瀚手里——后来他才知道,那个穿着真丝睡衣的城里少年,从未见过带壳的核桃。
新兵连的格斗训练,他是被揍得最惨的那个。
城里来的兵拳脚灵活,他却像块山里的石头,只会用蛮力。
深夜躲在操场角落擦伤口时,付明瀚把医药箱砸在他面前:"笨死了!手肘要抬起来护头!"少年的声音带着不耐,却蹲在他身边,笨拙地给他涂红药水。
斜光从训练场的探照灯里漏下来,照见付明瀚手腕上昂贵的手表,也照见他自己磨出血泡的手掌——原来人和人之间的差距,像大巴山的天堑,但总有斜光,能照亮彼此脚下的路。
他第一次穿付明瀚送的白衬衫,是在毕业典礼上。
阳光好得晃眼,张磊举着相机喊"看镜头",付明瀚的手重重搭在他肩上,白衬衫的领口蹭着他下巴。
他听见付明瀚在耳边说:"云斜,做一辈子兄弟。"风掀起衬衫的衣角,他突然想起大山里的核桃树,斜光穿过树叶时,也是这样暖烘烘的。
后来他才知道,那件衬衫是付明瀚偷偷攒了三个月的津贴买的,领口的墨水渍是他笨手笨脚熨烫时烫的。
在"狼牙"的日子,白衬衫被他叠得整整齐齐,压在箱底。
他穿着迷彩服在泥地里翻滚,把付明瀚教他的战术理论嚼碎了咽下去,把格斗技巧磨成肌肉记忆。
陈峰班长说他"狠劲像把刀",只有他自己知道,那股狠劲里,藏着怕辜负付明瀚的惶恐。
深夜加练时,付明瀚总会带着热可可蹲在障碍场边,"喂,笨蛋,再跑一圈就该低血糖了。"
斜光从宿舍的窗户里透出来,照亮付明瀚呵出的白气,也照亮他自己挂满汗珠的脸——原来所谓的"拼命",不过是想追上那个早己站在光里的人。
成为"刃"的那天,他在雨林里烧掉了所有带"云斜"痕迹的东西。
打火机的火苗舔过军校合影时,他盯着照片上付明瀚搭在他肩上的手,首到那只手变成灰烬。
毒牙的审讯室里,电击器的电流穿过身体,他咬住舌头没喊一声,脑海里却反复播放着付明瀚教他下棋的样子:"云斜,下棋不能只看眼前,要想三步以后。"
他想,现在走的这步棋,是为了让付明瀚能走得更远。
废弃工厂的最后一刻,子弹穿透胸膛的疼痛,远不及看见付明瀚安全撤离时的安心。
他倒在霓虹灯下,血浸透了贴身穿的白衬衫,却觉得前所未有的轻松。
那些年藏在心里的话,那些不敢说的感谢,那些被"兄弟"二字困住的情愫,都随着血液流散在雨里。
他想起第一次见付明瀚时,那个少年眼里的光,像极了大巴山清晨的斜光,干净得让他想躲开,却又忍不住靠近。
弥留之际,他好像又回到了军校的操场。
付明瀚穿着白衬衫向他跑来,阳光把他的影子拉得很长,覆盖了他自己的影子。
他想抬手触碰,却只抓到满手的光。
原来一辈子这么短,短到还没来得及告诉付明瀚,那些山核桃里,藏着他说不出口的、关于"兄弟"的另一种注解。
付明瀚后来常去大巴山。他替云斜给奶奶上坟,在核桃树下放一包新炒的山核桃。
斜光穿过树叶,在他肩章上落满碎金,像云斜当年落在他白衬衫上的目光。
他摸着口袋里的徽章,背面的"一辈子"己经被磨得模糊,却依然硌着掌心,像一句未说完的话,沉在时光的河底。
云斜的一生,像一束斜光。
从大山深处的核桃树,到军校操场的白衬衫,再到边境霓虹下的血衣,他始终朝着光的方向走,哪怕自己成了影子。
而那束光里,永远有个穿着白衬衫的少年,笑着对他说:"云斜,做一辈子兄弟。"
这束光,最终落入云深处,成了付明瀚余生里,最亮的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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