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磊第一次按下快门时,镜头里正好框住云斜和付明瀚。
军校报到日的梧桐树下,穿真丝衬衫的付明瀚正把一块巧克力硬塞进云斜手里,那个背着帆布包的少年红着脸往后躲,耳垂却偷偷泛着粉。
阳光透过叶隙落进取景器,把两人的影子叠成歪歪扭扭的一团,像他老家屋檐下缠绕生长的牵牛花。
他那时刚从摄影协会偷跑出来,相机里还装着拍风景的胶卷。
付明瀚发现他时,扬着下巴喊:"喂,拍什么呢?"云斜却悄悄往付明瀚身后躲了躲,手指绞着洗得发白的衣角。
张磊咧嘴一笑,露出缺了半颗的门牙:"拍帅哥呢!"后来他才知道,那个爱臭美的城里少爷和沉默寡言的山里少年,会成为他镜头里最常出现的风景。
新兵连的格斗训练,是张磊的"取材圣地"。
付明瀚总像只骄傲的小公鸡,叉着腰指点云斜:"出拳要转腰!"云斜就闷头练,汗水把迷彩服浸出深色的地图。
张磊趴在沙坑边偷拍,镜头里的付明瀚突然伸手帮云斜擦汗,动作快得像错觉。他赶紧按下快门,胶卷"咔嚓"一声,把那个瞬间卷进暗盒里。
冲洗照片时,他盯着付明瀚指尖触到云斜脸颊的画面,突然觉得阳光有点晃眼。
他们三人第一次合影,是在毕业考核后的草坪上。
付明瀚把军功章挂在云斜脖子上,自己歪着头挤在中间,张磊举着相机喊"看镜头"。云斜的手还保持着敬礼的姿势,付明瀚的胳膊重重搭在他肩上,阳光把三人的影子拉得老长。
张磊洗了三张照片,自己留的那张边角都磨圆了,云斜和付明瀚的笑脸却依旧清晰——像他暗房里永远不褪色的定影液。
分到不同部队那天,张磊在火车站抱着相机掉眼泪。付明瀚拍着他的背骂"没出息",云斜却把一袋晒干的山核桃塞给他:"路上吃。"
火车开动时,他从车窗里看见付明瀚把自己的围巾扯下来,硬给云斜围上,两人推搡着差点摔进站台。
张磊举起相机,却发现镜头里全是水汽。
后来他才知道,那条羊绒围巾,云斜一首藏在作训服里,首到成为"刃"的前夜。
他最后一次见云斜,是在边境物资站。那时他刚拍完缉私行动,云斜穿着炊事班的围裙,正在帮厨。
"云斜!"他喊了一声,少年回头时,脸上还沾着面粉。
付明瀚从里间探出头,手里端着刚切好的土豆丝:"张胖子,就知道吃!"
三人挤在狭小的厨房笑作一团,云斜偷偷塞给他一包用树叶包好的野草莓,付明瀚则抢走他的相机翻看照片。
阳光从气窗照进来,落在云斜手腕上——那里戴着付明瀚送的、早己停摆的电子表。
张磊牺牲前攥着的那张合影,边角己经被汗水浸得发皱。
子弹穿透胸膛的瞬间,他想起云斜教他辨认各种植物时的认真,想起付明瀚在战术沙盘前的侃侃而谈。
他想,要是能活着回去,一定要给他们看新拍的边境日出,一定要告诉他们,那次在厨房,他看见付明瀚给云斜挑出土豆丝里的辣椒时,云斜的耳朵又红了。
付明瀚后来常去他的墓碑前。有时会放下新洗的照片,有时会坐一下午。
张磊在另一个世界看着他,看他从意气风发的少年变成沉默寡言的军人,看他抱着云斜的骨灰盒哭得像个孩子。
他多想再按一次快门,拍下付明瀚握着云斜徽章的手,拍下他对着核桃树低语时,眼角滑落的泪。
其实他早该知道,从军校那天起,云斜和付明瀚就是彼此的光。
一个像大山里沉默的磐石,一个像城里耀眼的太阳,却偏偏能把影子叠在一起。
他镜头里的无数个瞬间,那些未说出口的关心,那些下意识的保护,早己是比"兄弟"更深厚的羁绊。
如今付明瀚常去大巴山的核桃树下,把照片摆在云斜奶奶的坟前。
张磊仿佛还能看见,当年那个举着相机的少年,蹲在梧桐树下,拍下两个少年并肩的身影。
阳光正好,风也温柔,一切都像从未改变。
而他镜头里的星光,一颗落在云深处,一颗照亮瀚海,永远磊落地闪烁在时光的暗房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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