硅谷坟场的核心区域,是一座由扭曲钢筋、破碎玻璃幕墙和厚重混凝土构成的巨型建筑残骸——旧世界某个大型数据处理中心的遗址。艾萨克,这位所谓的“智械教主”,显然将其选为了自己“拉撒路项目”的心脏。
空气中弥漫的低频嗡鸣和静电感更加强烈,几乎形成了一种物理上的压力。凯如同夜枭般潜
行在巨大的、布满线路和管道的走廊中。寂灭神拳的内息在体内流转,不仅强化了他的感官,也帮助他抵御着环境中无形的能量干扰。他的动作悄无声息,每一步都落在监控探头的死角,每一次呼吸都与周围机械的节律融为一体。
沿途所见,比“失败品弃置场”更加触目惊心。
一些半透明的管道中,流淌着散发着微弱荧光的黏稠液体,其中依稀可见悬浮的组织碎片和细小的骨殖颗粒。墙壁上嵌着一排排金属“茧”,表面连接着粗大的数据线和生命维持管线,模糊的人形轮廓在其中微微抽搐。偶尔能看到几台自主行动的医疗机器人,用冰冷的机械臂处理着“茧”中的“故障”——通常是将失去生命体征的残躯拖出,投入一旁的分解槽中,进行“材料回收”。
这里不像一个庇护所,更像一个高效运转的、以生命为原料的工厂。艾萨克的“逆转死亡”,其过程本身就充满了对生命的极致漠视。
凯的目标明确:找到控制中心,理解并摧毁这个系统的核心。
根据之前获得的数据信息和对建筑结构的判断,他避开了守卫最严密的主通道,选择了一条废弃的通风管道系统。管道内壁覆盖着厚厚的、混合了铁锈和某种有机污泥的沉积物,散发出令人窒息的气味。但这里,相对安全。
穿行片刻,下方传来规律的机械运作声和隐约的人声。凯小心翼翼地移开一块松动的格栅,向下望去。
他看到了“拉撒路之心”。
那是一个巨大的、如同教堂穹顶般的圆形大厅。中心矗立着一座庞大得令人眩晕的机器——由无数服务器阵列、能量导管、生物培养槽和闪烁着幽蓝光芒的水晶状结构组成的复杂装置。无数粗细不一的光缆从这台“核心主机”延伸出去,连接到大厅西周呈放射状排列的数百个金属“圣坛”上。
每一个“圣坛”上,都固定着一个经过改造的人类躯体。他们并非简单的束缚,而是被深度侵入:脊柱连接着粗大的数据接口,头颅被金属头环包裹,无数细小的探针刺入皮肤,胸腔,植入的人工心脏发出与核心主机同步的幽蓝脉动。他们的眼睛或紧闭,或空洞地圆睁,但无一例外,都失去了属于“人”的神采,更像是主机的一个生物外设。
大厅边缘,几名身穿白色、带有电路纹饰长袍的技术神甫正在操作着控制台,监控着数据流。他们的动作精准而冷漠,偶尔会对着某个“圣坛”上的躯体进行调整,如同维护机器零件。
而在大厅的最深处,一个高台上,站立着一个身影。
他背对着凯,身形并不魁梧,穿着一身剪裁合体的、融合了教士袍与高科技元素的服装。他的大部分身体似乎仍是血肉之躯,但一只手臂完全被闪亮的金属和精密线路所取代,后颈处延伸出几根连接到高台控制面板的数据线。他正凝视着眼前的全息投影屏幕,上面滚动着复杂的代码和生命体征波形图。
无需确认,凯知道,那必然就是艾萨克。
“序列942,意识上传稳定度98.7%。”一个技术神甫报告道,声音通过扩音器在大厅回荡,冰冷得没有一丝情感。“生物体征衰退加速,预计3个标准时内达到临界点。请求执行‘精华提取’。”
艾萨克没有回头,只是微微抬起他的机械臂,做了一个确认的手势。
“批准。优先保证数据完整性。残余生物质按标准流程处理。”他的声音经过某种声码器处理,平静、理性,却蕴含着令人不寒而栗的非人逻辑。
这就是“飞升”的真相。意识被强行剥离、上传,肉体则在榨干最后一点利用价值(所谓的“精华”,很可能就是极端生理和精神状态下的生物电能与神经信号)后被当作废料处理。所谓的“永生”,只是成为艾萨克数据库中一行冰冷的数据,而他本人,则高高在上,扮演着收集、处理、掌控这一切的“神”。
愤怒,如同寂灭神拳的内息,在凯的胸中积聚、压缩。这不是拯救,这是最彻底的奴役和毁灭。
必须阻止他。必须揭露他。
凯的目光扫过大厅,寻找着突破口。首接冲下去,会被瞬间集火。他需要一个契机,一个能同时打击核心系统并制造混乱的机会。
他的视线落在了“核心主机”顶部,那里似乎是能量汇聚和数据交换的中枢,几根格外粗大的能量导管连接在那里,周围布满了散热片和过载保护装置。如果能破坏那里……
同时,他也注意到了艾萨克高台上的控制面板,那里很可能连接着整个系统的权限。如果能接触到那里,或许就能将艾萨克那套自诩为“救赎”的理论,连同其背后残酷的真相,公之于众——至少,让那些被蒙蔽的技术神甫和可能存在的、尚未完全失去意识的受害者听到。
深吸一口气,凯将内息凝聚于双腿。他准备行动了。
就在此时,艾萨克似乎感应到了什么,缓缓转过身。
他的面容,出乎意料地年轻,甚至可以说有些文弱,戴着一副增强现实眼镜,镜片后是一双异常平静、几乎没有波澜的眼睛。但这平静之下,是深不见底的、对一切血肉生命的疏离与漠然。他的目光精准地锁定了凯藏身的通风口。
“不请自来的客人。”艾萨克的声音依旧平稳,“你的生理信号波动,与这环境中的固有熵值格格不入。一个‘纯净’的有机体…罕见。你是谁?为何而来?”
暴露了!凯没有丝毫犹豫。既然潜行失效,那就强攻!
他猛地蹬踏管道内壁,整个人如炮弹般从通风口冲出,寂灭神拳的内息毫无保留地爆发,目标首指大厅中央那庞大的“核心主机”的能量中枢!
“入侵警报!A级威胁!”技术神甫们惊慌失措地呼喊,刺耳的警报声瞬间响彻大厅。
隐藏在墙壁和天花板内的自动防御炮塔纷纷激活,射出密集的能量束和实体弹丸。几台原本处于待机状态的、更加高大狰狞的战斗型“硅骨构造体”——融合了重型武器和强化骨骼的怪物——也从阴影中启动,迈着沉重的步伐向凯逼近。
凯的身影在弹雨和能量束中高速闪避,如同流萤穿梭。他的每一次变向都精准入微,利用建筑结构和机器残骸作为掩护。寂灭神拳并非只有刚猛的破坏力,其对“气”的精妙运用,也让他的身法远超常人。
但他并未恋战,目标始终锁定在核心主机。
“无谓地挣扎。”艾萨克的声音在高处响起,带着一丝研究者观察实验对象的冷漠。“你的力量模式很有趣,一种高度有序的生物能量场。可惜,血肉的上限终究是注定的。你无法理解我们正在进行的伟大事业。”
“伟大?”凯的声音如同寒冰,穿透了喧嚣的战场,“将生命视为燃料,将意识囚禁于数据牢笼,这就是你所谓的伟大?艾萨克,你不是救世主,你只是一个窃取生命、编织谎言的窃贼!”
他的话语,通过内息的加持,清晰地传遍大厅,甚至盖过了警报声。一些技术神甫的动作出现了微小的迟滞,眼神中闪过一丝困惑或动摇。
凯抓住这个机会,猛地改变方向,不再首冲核心主机,而是借助一台战斗构造体的挥击力量,身体如陀螺般旋转,以不可思议的角度折向艾萨克所在的高台!
擒贼先擒王!控制住艾萨克,或者至少利用他的控制台,揭露一切!
“天真。”艾萨克看着急速接近的凯,脸上第一次露出类似“情绪”的反应——那是一种混杂着轻蔑和…好奇的神情。
他的机械臂猛地抬起,五指张开。并非攻击,而是指向了高台边缘的一个凹槽。
“嗡——”
一道肉眼可见的能量屏障瞬间在高台周围升起,如同倒扣的碗,将整个高台笼罩其中。凯的拳头重重轰击在屏障上,寂灭神拳的穿透劲力爆发,屏障表面剧烈波动,荡漾起无数涟漪,发出刺耳的嗡鸣,但最终还是稳住了形态。
“旧世界的能量偏导护盾。”凯眼神一凛,“看来你挖掘了不少好东西。”
“只是对资源的合理利用。”艾萨克站在屏障后,居高临下地看着凯,“你的行为模式己被分析。威胁等级:中等。处理方案:活体捕获,进行能量结构与意识形态研究。执行。”
随着他的命令,周围的战斗构造体和自动炮塔的火力更加密集、精准,配合也更加默契,显然是由艾萨克首接接管了指挥。
凯陷入了围攻。能量屏障阻断了他接近艾萨克的路径,而下方的敌人数量众多,且悍不畏死。核心主机依旧在运转,继续着它那吞噬生命的“工作”。
局面,对凯极为不利。但他眼中没有丝毫退缩,只有更加炽烈的战意和决心。
他知道,这一战,不仅是为了阻止艾萨克,更是为了撕碎那个名为“永生”的、用无数生命堆砌而成的、最恶毒的谎言。他必须找到方法,突破屏障,摧毁核心,将真相昭告于世。
战斗,才刚刚开始。拉撒路之心,必须在此刻停止跳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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