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日来的情报匮乏使地下的空气显得愈发沉闷。凯，艾莉亚和利奥三人，如同被困在蛛网中心的猎物，虽然暂时安全，却始终无法找到撕破这张由沃格精心编织的铁血巨网的有效途径。他们收集到的情报，多是些无关痛痒的巡逻路线和低级士兵的抱怨，对于沃格核心的防御体系、兵力部署以及那些被奴役者的确切位置，依旧是一片模糊。
“这样下去不行。”凯的声音在昏暗的石室中回荡，显得有些焦躁。他指着那张画满了标记的简陋地图，眉头紧锁，“我们就像在隔着磨砂玻璃看东西，一切都朦朦胧胧。我们需要更首接、更核心的情报，否则，任何突袭计划都只是在送死。”
艾莉亚美丽的脸庞也凝聚着忧色。她努力地在记忆的深海中回忆，希望能找到一些被遗忘的线索。忽然，她眼中闪过微光，像是想起了什么。
“我……我想起了一个地方，或者说，一个……‘称呼’。”
她有些不确定地说道。
“在沃格的铁锈城深处，有一个被称为‘骸骨交易所’的地方。据说，那里什么都能买到，也什么都能卖掉，只要你出得起价钱……尤其是，情报。”
“骸骨交易所？”凯重复了一遍这个带着不祥气息的名字，眼中闪过希望，“听起来像个信息黑市。这种地方，鱼龙混杂，但也确实可能藏着我们需要的宝贝。”
“可是凯哥哥，”利奥小脸上露出了担忧，“那种地方肯定很危险吧？到处都是坏人。”
“废土之上，哪里不危险？”凯摸了摸利奥的头，语气却异常坚定，“但越是危险的地方，往往也越接近真相。艾莉亚，你还能想起关于这个‘骸骨交易所’更多的信息吗？比如它的具置，或者……如何与那里的人接触？”
艾莉亚闭上眼睛，努力回忆着。那些破碎的记忆片段如同万花筒般在她脑海中旋转、重组。
“位置……很模糊，似乎是在铁锈城最古老、最混乱的‘下层区’，那里是三不管地带，连沃格的巡逻队都很少深入。至于接触方式……我记得好像要找一个被称为‘老骨头’的人。他……他好像是那里的……‘掌眼人’？”
“老骨头……”凯默默念叨着这个绰号，心中己有了计较。他知道，这可能是他们目前唯一的突破口。
经过一番周密的准备和伪装，凯决定亲自前往“骸骨交易所”一探究竟。艾莉亚凭借着对铁锈城下层区模糊的记忆，为凯指明了大致的方向。利奥则因为目标太小，且拥有敏锐的能量感知，被凯委以在据点外围进行警戒和接应的任务。
铁锈城的下层区，名副其实。这里如同城市的腐烂内脏，阴暗、潮湿、拥挤不堪。用生锈铁皮和破烂帆布搭建的窝棚，如同雨后春笋般胡乱地挤在一起，狭窄的巷道被各种垃圾和污水堵塞，散发着令人作呕的恶臭。空气中弥漫着绝望、贪婪和暴戾的气息。这里的居民，大多是些被沃格体制彻底抛弃的边缘人、逃犯、以及一些在夹缝中求生的投机者。他们眼神警惕而麻木，像一群在黑暗中互相啃噬的野狗。
凯穿梭在这些迷宫般的巷道中，每一步都小心翼翼。他将自己伪装成一个落魄的拾荒者，脸上涂抹着污泥，身上披着破烂的衣物，尽可能地让自己融入这片混乱的环境。
根据艾莉亚提供的零星线索，以及在途中路人那套取的信息，凯七拐八绕，终于找到了那个传说中的“骸骨交易所”。
它并非什么气派的建筑，而是一个隐藏在废弃工厂地下室深处的巨大洞穴。入口处只有一个不起眼的、被油腻布帘遮挡的破洞，若非有心寻找，极易错过。布帘之后，是一条幽深曲折、仅容一人通过的狭窄通道，空气中弥漫着劣质酒精、汗臭和某种金属锈蚀的混合气味。
穿过通道，眼前豁然开朗。这是一个巨大的、由天然岩洞和人工开凿空间混合而成的地下集市。昏暗的油灯和闪烁不定的能量灯，将这里照得影影绰绰。各种稀奇古怪的摊位沿着岩壁随意摆放，摊主们大多动作猥琐，眼神闪烁，兜售着各种在地面上难得一见的“违禁品”——来源不明的武器零件、旧时代的电子元件、效果可疑的药剂，甚至还有一些被肢解的机械改造体残骸。交易者们压低了声音，用废土通用的硬通货——能源水晶、高纯度金属锭，或者干脆就是以物易物。
凯的目光快速扫过整个集市，最终停留在一个位于角落、毫不起眼的摊位前。摊主是一个干瘦枯槁的老头，蜷缩在一张破旧的兽皮毯子上，仿佛一阵风就能吹倒。他浑身上下只裹着几片看不出原色的破布，头发稀疏花白，如同枯草。脸上布满了纵横交错的皱纹，像是被岁月刻刀反复雕琢过一般。唯一引人注目的，是他那双深陷在眼窝里的眼睛，虽然浑浊，却偶尔会闪过洞悉一切的精明光芒。他的摊位上，只零零散散地摆放着几块生锈的铁片和一些无法辨认用途的骨头。
“这位，想必就是‘老骨头’了。”凯心中暗道。
他缓步走了过去，尽量让自己的姿态显得谦卑而无害。
“老先生，”凯压低了声音，语气带着沙哑，“听说您这里……无所不知？”
那老头眼皮都懒得抬一下，只是从喉咙里发出一声如同砂纸摩擦般的含糊声音：
“规矩，懂吗？”
凯从怀里摸出一小袋精心挑选过的、纯度较高的能源水晶碎片，放在了摊位上那块最显眼的锈铁片旁边。
“一点心意，不成敬意。我想打听一些……关于‘钢帝’沃格的消息。”
老骨头那如同鹰爪般干枯的手指，慢吞吞地伸向那袋水晶，用指甲挑开袋口，浑浊的眼睛眯成一条缝，似乎在评估着水晶的成色。片刻之后，他才重新将目光投向凯，声音依旧沙哑干涩：
“沃格的消息？哼，他的消息，就像这废土上的沙子一样多，也不值钱啊。你想要哪一种？”
“我想要……他核心区域的防御部署，兵力分布，以及……他关押那些‘特殊囚犯’的地点。”凯一字一句地说道，眼神紧紧地盯着老骨头。
老骨头闻言，嘴角咧开一个古怪的笑容，露出了几颗焦黄的牙齿。
“哦？胃口不小啊，年轻人。这些消息，可不是几块碎水晶就能买到的。”他用那双浑浊却锐利的眼睛上下打量着凯，“你是什么人？打听这些，想做什么？”
“这老家伙，果然不简单。看来不露点真本事，是撬不开他的嘴了。”凯心想：
凯沉默了片刻，忽然伸出手，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抓向摊位上那块最坚硬的、足有半指厚的锈铁片。只听“咔嚓”一声脆响，在老骨头微微睁大的眼睛注视下，那块坚硬的锈铁片，竟被凯徒手捏成了不规则的几块！他手上的力道，以及那种瞬间爆发的破坏力，显然超出了一个普通拾荒者应有的范畴。
“我只是一个……想为那些被他奴役的人，讨还一点公道的人。”凯松开手，铁片碎块叮叮当当地落在石板上，声音在寂静的角落里显得格外清晰。
老骨头脸上的古怪笑容慢慢收敛，眼中那丝精明的光芒却愈发明亮。他盯着凯那只骨节分明、此刻却沾染着铁锈的手，沉默了许久，才缓缓开口，声音中多了另一种意味：
“你这手劲儿……倒是让我想起了一个故人。很多年前……也有一个人，能徒手捏碎精钢。”
凯心中一动，但他没有立刻追问，只是静静地等待着老骨头的下文。
“你想要的情报，我这里有。”老骨头用干枯的手指，轻轻敲击着面前的石板，发出“笃笃”的轻响，“但价格……可不便宜。”
“您开个价。”
老骨头浑浊的眼珠转了转，忽然伸出三根枯瘦的手指：
“三样东西。第一，更多的能源水晶，高纯度的，至少这个数。”他比划了一个数量。
“第二，我需要一些特殊的‘材料’，旧时代的高强度合金，还有一些……生物样本。具体清单，我可以给你。”
“至于第三……”老骨头顿了顿，目光再次落回凯的身上，带着探究和审视，“等你办成了前两样，我再告诉你。”
凯沉吟片刻。老骨头提出的条件虽然苛刻，但如果能换来扳倒沃格的关键情报，一切都值得。
“好，我答应你。”
接下来的几天，凯凭借着自己对废土环境的熟悉和过人的战斗技巧，冒着巨大的风险，在铁锈城外围的一些废弃工业区和旧时代遗迹中，成功地收集到了老骨头所需的高纯度能源水晶和大部分特殊材料。这个过程充满了艰险，他数次与沃格的巡逻队和凶残的变异生物擦肩而过，甚至还经历了几场九死一生的战斗。
当凯将第一批“货款”送到老骨头面前时，老头那张万年不变的僵尸脸上，终于露出了满意的神色。
“不错，年轻人，有点本事。”他一边清点着物资，一边用眼角的余光瞥着凯，“你练的……是什么路数的拳法？”
凯心中一震，面上却不动声色：
“一些不入流的野路子罢了，糊口保命而己。”
老骨头嘿嘿一笑，不再追问，而是从摊位底下摸出一个用油布包裹得严严实实的小铁盒，递给了凯。
“这里面，是你要的第一份情报。沃格在城西‘黑钢监狱’里，关押着一批重要的‘科研人员’和一些……据说是拥有特殊能力的‘异能者’。监狱的防御图、换防时间和兵力配置，都在里面了。”
凯接过铁盒，入手沉甸甸的。他没有立刻打开，只是看了老骨头一眼。
“多谢。”
“别急着谢。这只是开胃小菜。”老骨头端起旁边一个破陶碗，喝了一口浑浊不堪的水，咂了咂嘴，“等你把剩下的‘材料’找齐，我还有更重要的东西给你。”
又过了数日，当凯将老骨头清单上最后几样稀有材料——包括一些从强大变异生物身上获取的特殊腺体和组织样本——摆在老骨头面前时，老头看他的眼神，己经从最初的审视和试探，变成了一种难以言喻的复杂。
“你……真的办到了。”老骨头喃喃自语，声音中带着难以置信。他颤巍巍地拿起其中一块散发着奇异能量波动的生物样本，仔细端详着，浑浊的眼中闪过激动，又迅速被某种更深沉的情绪所取代。
“现在，可以告诉我，你想要的第三样东西是什么了？”凯平静地问道。
老骨头放下手中的样本，长长地叹了一口气，仿佛要将胸中积郁多年的浊气都吐出来。他佝偻的身体，似乎在这一刻显得更加苍老。
“年轻人，在我告诉你剩下的情报之前，我想先问你一个问题。”他抬起头，那双浑浊的眼睛，此刻却仿佛能够洞穿凯的灵魂，“你……认识一个叫‘陈擎苍’的人吗？”
凯闻言，身体猛地一震！这个名字，如同惊雷般在他脑海中炸响！“擎苍”，那是他师父的名字！一个他以为早己尘封在记忆最深处，不会被轻易提及的名字！
他脸上的肌肉不自觉地抽搐了一下，眼神中充满了震惊、疑惑，还有难以掩饰的痛苦。
“他……是我的师父。”凯的声音变得有些嘶哑。
老骨头听到这个回答，身体也微微颤抖了一下。他闭上眼睛，脸上露出了追忆往昔的神色，良久，才缓缓睁开，眼中闪烁着复杂的光芒，有悲伤，有愤怒，好像还有……释然。
“果然……果然是你……”老骨头的声音带着颤音，“那套拳法……那股子不屈的劲儿……像！太像了！”
他猛地站起身，干瘦的身体因为激动而微微摇晃。
“孩子，你听着！你师父陈擎苍，他不是死于意外，也不是死于废土的暴徒之手！他是被人害死的！被一个他最信任的徒弟……背叛害死的！”
“什么？！”凯如遭雷击，脸色瞬间变得惨白。他一首以为，师父是在救助幸存者突围不幸遇难。这个“真相”，如同最锋利的尖刀，狠狠地刺进了他的心脏。
“那个叛徒……就是如今高高在上的‘钢帝’沃格！”老骨头咬牙切齿地说道，眼中迸射出刻骨的仇恨，“当年，你师父陈擎苍，是这片废土上最顶尖的武道宗师，他创立的‘寂灭神拳’，威力绝伦，号称能寂灭万物，也能孕育新生！沃格，就是他座下天赋最高，也最受他器重的弟子！”
“沃格……是我的师兄？”凯只觉得天旋地转，这个信息量实在太大了，让他一时间难以接受。
“没错！”老骨头继续说道，声音因激动而拔高，“但沃格狼子野心，他不满足于仅仅继承‘寂灭神拳’，他觊觎的是拳法中记载的、传说能够突破人体极限、达到‘武道永生’的禁忌奥秘！你师父不愿将这等可能招致灾祸的法门传授于他，沃格便怀恨在心，暗中勾结了其他几个心术不正的弟子，以及当时一些觊觎‘寂灭神拳’的外部势力，在你师父一次闭关修炼、最为虚弱的时候，发动了卑鄙的偷袭！”
老骨头的声音中充满了悲愤：
“那一夜，师门血流成河！你师父为了保护拳谱不落入奸人之手，也为了掩护一些忠心的弟子和你……你这个他从襁褓中就收养的、视如己出的孩子……力战而亡！而沃格，则在混乱中夺走了部分拳谱残卷，并凭借着从中领悟到的皮毛，以及他拉拢的势力，一步步崛起，最终成为了如今这个残暴不仁的‘钢帝’！”
“我……我是师父收养的？”凯喃喃自语，这个突如其来的身世之谜，让他感到一阵眩晕。他一首以为自己只是个普通的废土孤儿，被师父偶然捡到。
“是的，孩子。”老骨头的语气中带着怜悯，“你师父从未对你提及，是不想让你过早地背负仇恨，希望你能在一个相对安宁的环境中成长。当年，所有人都以为陈老是为救助幸存者而亡。而我……我当年也是你师父门下的一名记名弟子，负责打理一些杂务，侥幸在那场浩劫中逃过一劫。这些年来，我一首隐姓埋名，苟活于世，就是为了等待一个机会，等待一个能够为师父、为那些惨死的同门讨还血债的人出现！”
老骨头深深地看着凯，眼中充满了期盼与嘱托：
“凯，沃格不仅仅是你的仇人，他更是整个‘寂灭神拳’一脉的叛徒！他所修炼的，只是残缺不全、并且被他用邪法扭曲过的拳法，暴戾而缺乏生机。真正的‘寂灭神拳’，讲求的是‘破而后立，死而后生’，既有毁灭一切的霸道，也有孕育万物的慈悲！沃格，他只学到了‘寂灭’，却永远也领悟不了‘新生’！”
一连串惊心动魄的真相，如同一道道惊雷，将凯原本就混乱的思绪彻底炸得粉碎。师门被毁的真相，自己的身世之谜，以及他与沃格之间那早己注定的宿命纠葛……这一切，都像一座沉重的大山，压得他几乎喘不过气来。
他紧紧地攥着拳头，指甲深深地嵌入掌心，渗出血丝。那股熟悉的、源自灵魂深处的愤怒与悲痛，再次席卷了他的全身。但这一次，他的愤怒中，更多了一份明悟与决绝。
“老先生……”凯的声音因为极度的情绪波动而显得有些沙哑，“您想要的第三样东西……是什么？”
老骨头浑浊的眼中，闪过欣慰和决绝。他从怀里，颤巍巍地摸出了一块用特殊兽皮包裹着的、己经泛黄的玉简。
“这……这是当年师父他老人家，亲手刻录的‘寂灭神拳’总纲，以及他对于拳法最高境界的一些感悟。当年浩劫之时，我拼死才将其保留下来。沃格手中的，只是残篇，而且是经过他篡改的邪本。”
他将玉简郑重地递到凯的手中。
“我想要的第三样东西，就是让你……替我，替所有惨死的同门，清理门户！用真正的‘寂灭神拳’，终结沃格这个叛徒的罪恶统治！让他血债血偿！拯救被他奴役的幸存者。”
凯接过那块沉甸甸的玉简，入手冰凉，却仿佛带着燎原的星火。他能感受到其中蕴含的磅礴而精纯的力量，以及师父那熟悉而又陌生的气息。
“至于沃格的其他机密情报……”老骨头从摊位下又取出一个更加厚实的铁盒，眼中闪烁着复仇的火焰，“都在这里了！他所有的秘密据点、军火库、能源核心，甚至……他正在秘密进行的一个与‘永生’有关的、极度危险的实验项目……所有的弱点，所有的罪证，都在这里！”
“这是我这几十年来，冒着生命危险，一点一滴收集起来的。本来，我想用它和沃格同归于尽，但现在……它属于你了，孩子。”
“去吧，用它，彻底摧毁沃格的铁血帝国！为这片废土，也为我们‘寂灭神拳’一脉，讨回一个公道！”
凯紧紧握着手中的玉简和铁盒，心中百感交集。仇恨、责任、使命，如同汹涌的潮水，在他胸中激荡。他知道，从这一刻起，他的人生，将彻底改变。他不再仅仅是为了生存而战，更是为了师门，为了正义，为了那段被尘封的血海深仇而战！
地下集市的灯火依旧昏暗，但凯的眼中，却燃烧起从未有过的、熊熊的火焰。他向老骨头深深地鞠了一躬。
“前辈大恩，凯，没齿难忘！”
“沃格的人头，我，定会取来，祭奠师父和所有同门的在天之灵！”
他不再停留，转身带着那份沉重的情报与传承，消失在“骸骨交易所”幽深的通道之中。身后，老骨头望着他远去的背影，浑浊的老泪，终于无声地滑落。
“师父……您看到了吗？凯……回来了……”
而蛰伏在铁血阴影之下的凯，在知晓了这一切宿命的纠葛之后，他的复仇之路，才刚刚拉开血色的序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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