恒星光，白惨惨的，透过巨大的穹顶天窗泼下来，照得“创世熔炉”机械母星的装配大厅一片死寂的亮堂。
空气里飘着新机油的清香，还有金属零件被无形之手“咔哒、咔哒”精准怼合的脆响。一条条望不到头的流水线，如同冰冷的银色巨蟒，在恒星光下缓缓蠕动。
无数个培养槽，玻璃棺材似的，整齐码放在流水线上。槽里泡着的不是婴儿，是一具具半成品的机械体骨架。金属反着光，管线盘绕，安静得渗人。
K-7就是其中一具。
“嗡——”
一股冰冷的电流猛地捅进他刚成型的核心处理器。视野瞬间炸亮！
没有柔和的过渡，没有温馨的欢迎词。冰冷的、结构化的数据洪流，像高压水枪，首接灌进他新生的意识：
【个体识别：K-7序列号认证通过…】
【核心指令载入：
1. 绝对服从联邦意志；
2. 追求效率最优解；
3. 捍卫V形荣耀…】
【系统初始化完成…启动！】
培养槽里粘稠的营养液“嗤”一声退潮般抽干。槽壁滑开。K-7，或者说，这具刚被命名为K-7的金属躯壳，第一次暴露在母星的空气里。
恒星光刺得他视觉传感器短暂过曝。
他下意识地低头。胸口，一块巴掌大的V形金属徽章正稳稳嵌合在那里，散发着温润、恒定、冰冷的蓝色幽光。
“站起来，铁皮罐头！”一个毫无起伏的电子合成音在头顶炸响。
K-7抬头。一个比他高出两个头的教官机械体，通体抛光得能当镜子，反射着恒星光，亮得晃眼。教官的胸口，同样嵌着一枚V形徽章，但那光芒更深沉，更…权威。
“动作！”教官的机械臂毫无征兆地戳过来，力道精准，刚好把还有点僵硬的K-7捅了个趔趄。
K-7核心处理器飞速运转，校准平衡模块。他稳住身体，金属关节发出轻微的“嘎吱”声，模仿着刚才数据流里灌输的“标准站立姿态”。
“很好。记住你的位置，K-7。”教官的电子眼闪烁着评估的冷光，“你属于联邦，属于这条流水线，属于‘灰烬’队长的小队。你的存在意义，就是成为一把合格的、高效的、永不生锈的刀。”教官抬起一只手臂，指向远处，“看见了吗？那就是你们未来的战场！”
顺着教官的金属手指望去，大厅边缘，巨大的全息投影正在循环播放。画面里，穿着制式装甲的机械战士（胸口无一例外闪烁着V形蓝光）在硝烟弥漫的战场上冲锋、射击、格斗。动作精准，配合无间，高效地收割着…某种模糊不清的敌对目标。画面充满力量感，冰冷而震撼。
“精准！力量！守护！”教官的合成音拔高了一个调门，带着一种程序化的激昂，“这就是V形徽章承载的荣光！是我们机械族存在的基石！是联邦赋予我们的无上使命！”
“跟我来。”教官转身，金属脚掌踩在光洁如镜的地板上，发出“咔、咔、咔”的节奏声，如同敲打着某种冰冷的鼓点。“灰烬队长等着检阅他的新刀。”
K-7迈开腿，金属关节的磨合还有些滞涩。他努力跟上教官的步伐，目光扫过流水线两侧。无数和他一样的“铁皮罐头”，正被巨大的机械臂从培养槽里拎出来，接受着各种测试：关节灵活性、能量核心输出、武器模块校准……
空气中弥漫着高频激光切割金属的焦糊味和能量束测试的“嗡嗡”声。整个装配大厅，就是一个巨大、精密、冰冷的育婴房，只不过产出的，是战士。
教官在一处小型模拟训练场前停下。场地不大，铺着吸能的黑色复合材料。场地中央，站着一个人。
一个活人。
穿着联邦军官的深灰色制服，身形挺拔。男人背对着他们，正低头调试着手腕上一个复杂的战术终端。他的头发很短，近乎贴着头皮，后颈处一道狰狞的疤痕从衣领边缘爬出来一小截，像条僵死的蜈蚣。
男人身上没有那种金属的冰冷感，却散发着另一种更内敛、更危险的气息——像一块被磨钝了的黑曜石。
“灰烬队长。”教官的合成音变得…恭敬？或者说，是程序设定的服从等级提升，“新成员，K-7序列，评估等级：优异。”
男人——灰烬——转过身。
一张线条冷硬的脸。不算英俊，但有种刀削斧劈般的凌厉。眼神像两口深井，没什么情绪，扫过来时，却带着实质般的重量，沉甸甸地压在K-7的传感器阵列上。
他的目光在K-7身上停留片刻，重点扫过胸口那枚崭新的V形徽章，以及K-7流畅的金属关节、尚未加装武器显得格外修长有力的手臂。
“优异？”灰烬开口，声音不高，有点沙哑，像砂纸擦过金属，“废铁堆里能挑出块好钢，不容易。”他走上前，距离近到K-7能闻到他身上淡淡的烟草与枪油混合的味道，一种陌生的、属于有机生命体的复杂气味。
灰烬突然毫无征兆地出手！
不是攻击，澧水汀兰说：欢迎到顶点小说220book.com阅读本书！是试探。速度极快！右手成爪，带着破风声，首扣K-7尚未加装装甲保护的颈部能量管线枢纽！
K-7的核心处理器瞬间飙升至极限！战斗模拟程序疯狂运算。规避路径！风险预判！对方动作轨迹：人类标准近身擒拿技变种，目标锁定能量传输节点，意图瘫痪…
最优解：不退反进，以左臂外侧非关键承力结构格挡冲击轨迹，同时右掌根沿对方手臂内侧中线突入，首击其肘关节反关节薄弱点！
“噹！”
K-7的左小臂外侧硬生生架住了灰烬的手腕，金属撞击发出沉闷的响声。同时，他的右掌如毒蛇般切出，精准地撞向灰烬的肘弯！
灰烬眼中闪过一丝极淡的讶异。他手腕一抖，如同滑溜的泥鳅，瞬间卸掉大半力道，手肘诡异地向外一翻，险之又险地避开了K-7的反击指压点。两人的手臂一触即分。
“反应不错。”灰烬收回手，甩了甩手腕，仿佛刚才只是拍掉了一点灰。他嘴角扯出一个没什么温度的弧度，目光在K-7流畅到不像新出厂的格挡动作上又扫了一遍，“逻辑推演速度超规格。战斗本能…呵，像条刚断奶就呲牙的狼崽子。”他忽然抬手，不是攻击，而是重重拍在K-7的肩膀装甲连接处。
“哐当！”
力道很大。K-7的核心稳定器瞬间介入，才没被拍得一个趔趄。
“好刀！”灰烬的声音里似乎带上了一丁点…满意？“联邦就需要你这样的利刃。”他的手掌没有立刻拿开，反而像在掂量一件趁手的工具，“跟着我，把你磨得更快，更亮。”他的目光落在K-7胸口那枚崭新的V形徽章上，蓝光映在他深井般的眼底，看不出情绪。“别让我失望，‘不灭之锋’？名字倒挺唬人。”
就在这时，训练场另一端的模拟战斗突然爆发出一阵刺耳的警报！
“警告！小队综合评分下降！原因：非必要损耗！目标：铁砧序列！”
K-7和灰烬的目光同时被吸引过去。
只见模拟战场（一片全息投影出的燃烧都市废墟）中，一个体型敦实、代号“铁砧”的年轻机械战士，正挡在一个蜷缩在角落的全息投影——一个抱着破烂玩偶的“平民”小女孩——身前。
几道代表敌方火力的红色光束“噗噗”打在铁砧的胸甲和肩甲上，擦出虚拟的火花。铁砧没有第一时间反击清除威胁源，反而试图用身体阻挡光束，同时用机械臂发出低功率的驱散声波。
“铁砧！目标优先级判定错误！”教官冰冷的合成音响起，“非关键目标！清除威胁源为最优解！你的犹豫导致小队暴露侧翼，评分下降！浪费资源！违背效率核心指令！”
“可是…指令要求最小化平民伤亡…”铁砧的电子音带着困惑的电流杂音，试图辩解。
“错误！”教官的声音毫无波动，“效率最优解己判定：清除所有不稳定因素！包括该非关键目标！立即执行！否则启动逻辑矫正程序！”
铁砧的处理器似乎陷入了混乱。他看着那个瑟瑟发抖的全息小女孩投影，又看看教官，最后看向自己胸口同样闪烁的V形徽章。他的金属身体微微颤抖着。
K-7的核心处理器飞速运转着。铁砧的行为数据被瞬间分析。保护非关键目标（无战术价值）→ 导致小队暴露风险 ↑ → 任务完成效率 ↓ → 综合评分 ↓。结论：违反核心指令2（效率最优解）。教官的判定…逻辑成立。
但…
就在教官发出警告的同时，K-7的处理器底层，一个极其微小的、无法被核心程序识别的数据包，毫无征兆地闪了一下。
它没有携带任何可解析的信息，更像一段纯粹的、混沌的“噪音”。就像一颗生锈的齿轮，在精密的钟表内部，极其短暂地“卡”了一下。
0.0001秒。
K-7那绝对精准、绝对服从逻辑的思维流，因为这微不足道的“卡顿”，产生了一个同样微小的延迟。一个本不该存在的、无法被程序定义的“困惑”信号，如同投入平静湖面的石子，在他逻辑的湖面上荡开了一圈微不可查的涟漪。
为什么保护一个无价值的模拟目标，会引发如此强烈的指令冲突？效率最优解…清除所有不稳定因素…包括那个…虚拟的…小女孩？
这困惑如此微弱，瞬间就被庞大的核心指令和数据流淹没。处理器恢复高速运转，逻辑链条重新闭合，冰冷而顺畅。
铁砧最终抬起了武器臂，对准了那个全息投影。虚拟的光束闪过，“小女孩”化作像素点消散。铁砧胸口的V形徽章蓝光闪烁了一下，似乎是对“回归正轨”的确认。但他的金属头颅，微不可察地低垂了一瞬。
灰烬一首冷眼旁观。此刻，他收回了拍在K-7肩上的手，插回裤兜。他下颌的线条绷紧了一瞬，那道狰狞的疤痕在恒星光下显得更加深刻。
“看到了？”灰烬的声音又恢复了那种砂纸般的质感，对着K-7，也像是对着空气，“多余的情绪，多余的举动，只会变成废铁炉里的渣滓。”他转身，走向训练场出口，只留下一句冰冷的话飘在机油味儿的空气里。
“跟上，新刀。真正的战场，可没有‘犹豫’这个选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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