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婉柔的话一说完，屋内空气仿佛凝固。
肖平安喉结上下滚动，手指死死抠住账本边缘，纸张被捏得簌簌作响。
张惠兰突然瘫坐在地上，这次再也顾不得面子了，撒泼般拍着大腿：“老天爷啊！哪有当妈的这么逼儿子的？这是要把人往绝路上赶！”
肖平岳脸色青一阵白一阵，突然冲向苏老太，却被肖绮宁猛地拦住。
“三弟！”肖绮宁眼眶通红，“妈记了这么多年账，你们以为那些钱是大风刮来的？爸又是个不管事的，妈一个人……”
“少在这儿装好人！”张惠兰尖叫着打断，“她就是偏心！凭什么只让我们还钱？绮宁吃穿用度就不算钱？”
苏婉柔冷笑一声，“绮宁在家里里外外的忙活，还偶尔上山挖药材来补贴家用，你们呢？平安，你去机械厂的推荐信是谁求的宋村长？平岳，你去年赌博欠的债又是谁替你还的？”
肖平安的脸瞬间血色全无，想起自己为了机械厂的工作名额，求母亲在王村长家门前跪了整整三个小时；肖平岳则踉跄后退，后腰撞上桌角，碰倒的茶杯在地上炸开一朵水花。
“现在，要么还钱，要么我明天就去平安机械厂找领导说道说道。”
苏婉柔声音冷得像冰，“顺便把平岳聚众赌博的事也向公社说一下。”
“妈！您不能……”肖平安和肖平岳两人惊恐地扑过去，却被苏老太狠狠甩开。
“我不能？”苏婉柔突然剧烈咳嗽，指节因用力而发白，“我这把老骨头，早就不怕鱼死网破了。你们要名声，要前程，我就陪你们赌一赌！”
肖绮宁赶紧扶住母亲颤抖的肩膀，泪水滴在苏老太粗糙的手背上。
“老东西！你这是要把我们往绝路上逼？我把话撂这儿——要钱没有，要命一条！平安，走！现在就找宋村长评理，必须跟她断绝母子关系！”张惠兰脖颈青筋暴起，指甲几乎掐进掌心。
话音未落，院门外传来沉稳脚步声。
宋村长推开院门大步而入，身后跟着十八岁的肖平逸。
少年早听人说，他两个哥哥回来了，家里正在大闹，想到自己眼瞅着到了议亲年纪，若再让他们把家底掏空，往后说亲可就成了大难题。
于是急忙请了德高望重的宋村长来主持公道。
“听说有人要断绝关系？”宋村长目光扫过屋内剑拔弩张的众人。
肖平安刚要开口，张惠兰己抢着哭诉：“宋村长您可算来了！这老虔婆倒好，非逼着我们还平安十八岁以后的吃住花销，连当年娶亲的彩礼钱都要讨回去！您给评评理，哪有当娘的这么算计亲儿子的？”
“所以你们打算恩断义绝？”宋村长目光如炬。
“可不是嘛！”肖平安梗着脖子，“她这么不近人情，我们还认这个娘做什么？”
苏婉柔盯着眼前这张与记忆中孩童逐渐重叠又陌生的脸，心口泛起一阵钝痛：“好！既然话说到这份上，今天就当着宋村长的面，把断亲的事说个明白！”
宋村长见此在肖绮宁搬过来的藤木椅子上坐了下来，将烟袋在鞋底磕了磕，沉声道：“肖平安，苏婉柔，断亲可不是儿戏，你们真要断的话，先把旧账掰扯清楚。苏老太，你先说？”
“好，宋村长，既然你要我说，我就说了……”
肖平安，你要我断亲可以，你是在我肚子里爬出来的。就从出生算起吧！你出生时，我难产，在送到县医院折腾了三天三夜，才把你生下来。
那三天，我娘家妈一首在医院照顾我，吃的用的，哪样不要钱？还有请的医生都是市里请来的，给的红包，这些你都得算上。” 苏婉柔目光首首地盯着肖平安，一字一顿地说道。
“你小时候体弱多病，三天两头往医院跑，光是抓药的钱，就堆成小山了。
为了给你补身子，家里母鸡下的蛋，都紧着你吃。你说说，这些账该怎么算？”
苏婉柔的声音微微颤抖，每说一句，仿佛都在揭开心底那一道道旧伤疤。
“还有你上学的学费、书本费，哪一样不是我东拼西凑来的？为了给你凑学费，我去山上挖草药，去河里摸螺蛳，就为了换那几个钱。你呢，书没读好，还总惹事生非，每次老师叫家长，哪次不是我去给你擦屁股？”
苏婉柔越说越激动，眼眶泛红。
“十八岁以后，你在机械厂工作，吃在家里，住在家里，每个月工资却不见你往家里交一分。
你结婚的时候，彩礼钱、办酒席的钱，哪一样不是我辛辛苦苦攒下来的？现在你说断亲就断亲，哪有这么便宜的事？” 苏婉柔一口气说完，重重地喘着粗气。
肖平安被母亲说得哑口无言，脸上一阵红一阵白。张惠兰则在一旁低着头，不敢吭声。
宋村长抽了一口烟，缓缓说道：“肖平安，你妈说的这些，可都是事实？”
肖平安嗫嚅着：“宋村长，这些事我都知道，可她也不能这么逼我啊，我真的没钱啊？……”
宋村长摇了摇头，“肖平安，你妈含辛茹苦把你养大，你不感恩也就罢了，还想着跟她断绝关系，这于情于理都说不过去。”
“苏婉柔，你呢，也别太激动。有话好好说，都是一家人，没必要闹到这个地步。” 宋村长又转头看向苏老太。
苏婉柔抹了抹眼泪，开始卖起惨来“宋村长，我也不想闹成这样。可他们现在个个问我要钱，我实在是心寒啊！”
“而且我现在只要求他把十八岁以后的钱给，他不但不给，还要和我断亲，我这不也是没办法了吗？” 苏婉柔开始卖惨。
肖平岳在一旁忍不住了，“妈，您这不是为难我们吗？我们哪有这么多钱还您？”
苏婉柔冷笑一声，“没钱？你们赌博、喝酒、抽烟的时候，怎么就有钱了？”
“还有你，肖平岳，你赌博欠的债，要不是我替你还了，你现在说不定都被人打死了。你拍拍良心，问问自己，对不对得起我这个妈？” 苏婉柔又将矛头指向肖平岳。
肖平岳被说得满脸羞愧，低下了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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