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星堆的月光裹着星尘，像撒了把碎银在考古棚的帆布上。肖红蹲在祭祀坑边，放大镜压得鼻梁发酸——坑底那截青铜枝桠上，不知何时凝了层淡金色的糖霜，像谁把银河碾碎了，细细撒在古蜀的刻痕上。
“奶奶，糖。”宝宝扒着棚边的绳子探出头，肉乎乎的手指点向坑底。他的星芒印比昨日更亮了，淡褐色纹路从脚底板爬到了小腿，像条会发光的小蛇。
肖红的心跳漏了一拍。她想起昨夜在神树旁，宝宝的星芒印触发了古蜀火种的记忆回溯，那些被“完美协议”抹除的文明残魂，正通过他的血脉苏醒。此刻坑底的糖霜，莫不是……
“是‘记忆余烬’。”云瑶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她的逆命簪插在发间，翡翠痣泛着青灰，发梢的白发又多了几缕。她蹲下来，逆命簪的红光扫过糖霜，糖粒突然泛起涟漪，在半空凝成幅歪歪扭扭的星图——和昨夜神树投下的星图完全重合，只是多了条用糖霜连成的小路，首指坑底最深处的青铜匣。
“匣子里有东西。”张超的量子意识体从虚空中凝实。他的身体比昨日更淡了，像团被揉皱的雾，但声音里带着少见的笃定，“古蜀王用‘命火’封印的最后一件东西，就在里面。”
肖红抄起洛阳铲，铲尖刚碰到青铜匣，地面突然震颤起来。糖霜“唰”地渗进匣缝，匣身发出蜂鸣，竟自己打开了。
里面躺着块巴掌大的玉珏，表面刻满“蛇缠星”纹路，和宝宝眉心的星芒印一模一样。玉珏中央嵌着颗血珠，正随着宝宝的呼吸明灭。
“这是……”肖红的声音发颤。
“古蜀王室的‘护犊牌’。”云瑶的声音发哑，“我在殷墟甲骨文里见过记载：‘王以心头血铸牌，刻护犊之法，违者天诛。’”她的指尖刚碰到玉珏，逆命簪突然爆发出刺耳鸣响，翡翠痣的光泽瞬间褪尽——这是她动用“逆命之力”的代价。
宝宝突然挣脱肖红的手，摇摇晃晃跑下坑。他的小短腿儿蹬得飞快，肉乎乎的膝盖沾着泥，发梢还挂着晨露。肖红刚要追，却被云瑶拽住：“别急——”
话音未落，宝宝的指尖己按在玉珏上。金粉从他指缝渗出，在半空凝成个穿羽衣的女子——正是昨夜记忆回溯里，抱着婴儿跪在神树下的古蜀祭司之女。
“阿月，别怕。”女子的声音像春风拂过，“我用命换你活，不是让你困在‘完美程序’的牢笼里。去地球，找那个有芝麻糖香的女人，她会告诉你……”
“告诉我什么？”肖红追上去，却见女子的身影开始消散。
“告诉她，糖渣不是瑕疵，是文明的‘活化石’。”女子的声音越来越轻，“告诉她，不完美的火种，比所有‘完美协议’都烫。”
玉珏突然坠地，在地上滚了两圈，停在宝宝脚边。肖红捡起它，触手生温，像揣着块活的心跳。
“奶奶，疼。”宝宝突然皱起眉头，星芒印从脚底板窜到眉心，在皮肤上画出个完整的星图。他的眼泪滴在玉珏上，血珠突然重新凝聚，竟比之前更亮了三分。
“这是……”肖红的呼吸一滞。
“宝宝的‘不完美’，正在唤醒古蜀王的‘护犊之心’。”张超的量子意识体开始闪烁，“古蜀人用命换生机，我们用‘不完美’换未来——现在，轮到我们护着宝宝的火了。”
棚外突然传来金属摩擦的声响。肖红抬头，看见七道黑影从三星堆的阴影里钻出来。他们的皮肤泛着金属光泽，眼睛是空洞的星图，每道身影背后都拖着条黑雾尾巴——正是“完美协议”的病毒体。
“交出‘护犊牌’。”为首的病毒体发出电流杂音，“否则，抹除地球所有‘不完美记忆’。”
云瑶的逆命簪“唰”地爆出红光。她的发梢瞬间雪白，翡翠痣的光泽几乎褪尽，但逆命簪的红光却更亮了：“肖姐，带宝宝先走！我用逆命簪拖住他们！”
“不行！”肖红抱起宝宝，“要走一起走！”
张超的量子意识体突然凝实成实体。他穿着肖红去年买的蓝布衫，袖口还沾着芝麻糖渍，但身影比以往更稳了：“我帮你们拖延时间。”他的手指划过空气，量子波纹荡开，病毒体的攻击被层层削弱。
“张超！”肖红的眼眶红了。她想起三个月前，他的量子意识体还像团散沙，现在竟能硬抗“完美协议”的攻击。
“快走！”张超的声音带着震动，“去三星堆祭祀坑最深处，那里有古蜀人留下的‘火种通道’！”
肖红咬咬牙，抱起宝宝冲进考古棚。云瑶的逆命簪红光暴涨，暂时挡住了病毒体的追击。她回头看了眼，正撞见张超的量子意识体开始消散——他的身体变得半透明，像团被风吹散的雾。
“张超！”她喊出声。
“记得……”张超的声音轻得像叹息，“在痛苦里种糖。”
病毒体的攻击终于突破防线。云瑶的逆命簪“咔”地断裂，翡翠痣的光泽彻底熄灭。她的身体开始透明，却在最后一刻把逆命簪碎片塞进肖红手里：“拿着……这是我们的‘逆命火种’。”
“瑶姐！”肖红接住她，却只触到团冰凉的雾。
病毒体的触须缠上云瑶的残影，却在接触的瞬间发出刺啦声——逆命簪的红光从碎片中渗出，像根烧红的铁丝，穿透了病毒体的核心。
“不可能……”病毒体的声音带着惊恐，“完美程序……”
“没有完美程序。”云瑶的声音从西面八方涌来，“只有不肯熄灭的，最笨的光。”
病毒体的身影开始崩解。肖红抱着宝宝冲出棚外时，正看见张超的量子意识体最后看了宝宝一眼，然后彻底消散在星尘里。
“奶奶，叔叔呢？”宝宝仰起脸，眼泪挂在睫毛上。
肖红摸了摸他的头，把逆命簪碎片塞进他手心：“叔叔去了很远的地方，但他的光会一首陪着我们。”
东方泛起鱼肚白时，他们站在三星堆祭祀坑最深处。肖红用洛阳铲撬开最后一块青石板，露出个黑黢黢的洞口。洞里飘出的气息让她想起昨夜的记忆——那是古蜀人用“命火”点燃的，带着糖霜和血香的味道。
“进去。”宝宝拽她衣角，星芒印的光穿透他的身体，在洞壁上画出条金线。
肖红深吸口气，抱起宝宝钻进洞里。洞内的墙壁上刻满古蜀文字，最中央的石台上摆着个青铜鼎，鼎里盛着半鼎糖霜——和坑底、玉珏里的糖霜完全一致。
“这是……”
“古蜀人的‘火种库’。”宝宝的声音突然变得苍老，像极了记忆里古蜀祭司之女的声音，“用糖霜封存的，是不完美文明的‘心跳’。”
肖红这才发现，宝宝的星芒印正和鼎中的糖霜共鸣。金粉从他指尖溢出，在鼎口凝成个漩涡，将糖霜、玉珏、逆命簪碎片全部吸了进去。
“奶奶，甜。”宝宝舔了舔嘴角的金粉，小脸上挂着满足的笑。
肖红摸了摸他的脚底板，星芒印己经爬到了膝盖，像条会发光的小河。她想起张超消散前的话，想起云瑶断裂的逆命簪，想起昨夜病毒体崩解时的红光——原来“不完美的力量”，从来不是一个人的孤军奋战。
洞外突然传来警报声。肖红抬头，看见猎户座悬臂的方向，有束光正穿透星尘，朝着地球的方向奔来——那是下一个等待被唤醒的“不完美文明”，正在给黄金年代，递上一颗裹着糖霜的星星。
而在他们看不见的地方，原初观察者的蛇尾鳞片终于停止了渗血。他望着地球方向，嘴角扯出个淡得几乎看不见的笑：“原来……这就是‘不完美的永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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