暴雨砸在青砖上的声响，像千万只鬼手在叩击宫门。
沈容与被拖过三重月华门时，鎏金护甲在青石板上刮出细碎火星。
东厂番子玄色皂靴碾过她散开的发髻，金镶玉缠枝钗"咔"地裂成两截——那是今晨嫡姐沈知微亲手为她簪上的，钗尾还沾着凤阳阁新贡的茉莉头油。
"督主到——"
铁链拖地的刺耳声骤然停滞，沈容与隔着雨帘望去，玄色蟒袍的衣摆掠过水洼，金线绣的獬豸兽在闪电中泛着冷光。
谢危言执伞立于阶前，伞骨垂落的银铃随他抬手动作轻晃，二十西枚鎏金铃铛惊得押送太监齐刷刷跪进泥水里，最末的小太监额头磕在碎玉钗上，霎时见了红。
"沈家送来的？"
白玉扳指叩在剑柄螭首上，溅起的水珠沾湿他眼尾朱砂痣。
沈容与认得这柄御赐的“断贪剑”，三日前刚斩了户部尚书。
冰冷的雨水顺着谢危玄色蟒袍的袖口滴落，而他戴着雪白鲛绡手套的右手，正以一种近乎优雅的姿态，缓缓着剑柄顶端的螭首。
他指腹下反复碾过的螭首，那冰冷坚硬的触感，仿佛还残留着三日前刑场上震耳欲聋的肃杀余韵。
一滴雨水沿着他手套的边缘滑落，砸在她膝前浑浊的泥洼里，那声响，竟无端让她想起断头台上滚落的头颅砸地的闷响。
粗粝麻绳突然勒进脖颈，她被迫仰头对上那双阴鸷的眼。
谢危言的指尖划过她湿透的中衣，五毒盘金扣应声崩裂，露出里层蚕丝肚兜——金线绣的凤尾纹在雨中显出狰狞轮廓，尾羽处缀着的南洋珍珠滚落阶前，被疾步而来的小太监踩成齑粉。
"浣衣局的贱奴也配用贡缎？"
伞沿压下三寸，冰凉的竹骨贴上她锁骨，谢危言忽然低笑，
"沈知微倒是姐妹情深，连先皇后赏的冰蚕丝都舍得裁给你。"
说着剑尖一挑，沈容与颈间细细的红绳应声而断！
一枚小巧温润的羊脂玉平安扣坠子滚落出来，跌在她染血的衣襟上。
那玉扣毫无纹饰，却因常年贴身佩戴，泛着柔和的暖光。
沈容与喉间泛起腥甜。
这枚平安扣确是嫡姐所赠，说是母亲临终前从自己腕上褪下，留给的护身符，是她对娘亲唯一的念想。
此刻红绳断裂，玉扣滚落尘埃，而紧贴着玉扣滑落的，还有那半枚用更粗红线系在心口的螭纹玉佩！
幽幽青光在闪电下骤然迸现，刺得谢危瞳孔骤缩。
"带走。"
铁钳在炭盆里烧得噼啪作响时，沈容与终于被拖进慎刑司。
青砖地上深深浅浅的褐痕不知浸过多少冤魂，西北角的铁张着尖齿，檐下铁钩还挂着半截腐烂的断指。
她腕间镣铐撞上刑架铁环。
掌刑太监捧着烙铁躬身凑近，却被他用剑鞘格开："本督主亲自来。"
说着挽起织金袖口，露出腕间三道狰狞疤痕——那是去年处置宁王时留下的，据说当时肠子流了满地，九千岁却面不改色地踩着血泊捡回玉扳指。
炭火明灭间，沈容与看清他蟒袍下摆的云雷纹——这是超一品的规制。
难怪都说九千岁比龙椅上那位更像主子，连凤阳阁那位宠冠六宫的沈婕妤，前日不也捧着血燕往东厂送？
听说那盏鎏金错银的食盒底层，还藏着绣并蒂莲的绢帕。
"知道这是什么吗？"
烧红的铁钳挑起她下巴，青烟在两人之间缭绕，
"沈家女都该烙个印，好叫阎王爷认得出。"
话音未落，刑房外突然传来丝竹声，隐约听得《贺新凉》的调子——正是皇帝今夜在沈知微处听的新曲。
剧痛袭来的瞬间，沈容与咬碎了舌尖。
皮肉焦糊的气味混着雨腥首冲颅顶，她死死盯着刑架上斑驳的抓痕，突然想起七岁那年被推进冰窟时，嫡姐也是这样笑着说："容儿最会凫水了。"
冰层下的暗流卷走她的绣鞋，而岸上的沈知微抱着暖炉，裙摆绣的百蝶穿花纹在雪地里艳得刺目。
"倒是硬气。"
谢危言甩了甩溅上血沫的广袖，蟒纹在烛火中如活物般游走。
他忽然俯身扯开她残破的衣襟，冰冷的玉佩贴上心口——半枚螭纹玉玦，断口处还沾着陈年血渍。
沈容与瞳孔骤缩，这是她贴身戴了十年的物件，嬷嬷说是襁褓里就有的。
此刻那螭龙残缺的右爪，正与谢危言颈间红绳坠着的半块严丝合扣，龙睛处的祖母绿突然迸出幽光。
"永昌三年的东西..."
谢危言的呼吸突然粗重，扳指重重碾过她锁骨，
"说！从哪偷的？"
他的指尖在发颤，这是沈容与第一次在这位权宦脸上看到裂纹——三年前查抄镇国公府时，九千岁可是笑着将婴儿抛进火堆的。
屋外惊雷炸响，沈容与在剧痛中恍惚看见八岁那年的雪夜。
冷宫里快冻僵的小太监蜷在柴堆后，她把玉佩塞进他手里时，那人掌心有颗朱砂痣。
后来再去送饭，只余满地血脚印，老嬷嬷说是犯了事的阉奴被处置了。
"不肯说？"
铁钳再次没入炭火，谢危言的声音比刑具更冷，
"那就烙到你说为止。"
第二道烙铁印上肩胛时，沈容与听见皮肉绽开的声响，像极了那年嫡姐撕毁她诗文的声音。血顺着刑架淌进地缝，在青砖上汇成诡异的图腾，竟与谢危言蟒袍上的獬豸纹有七分相似。
浣衣局掌事嬷嬷的惊呼刺破雨幕："千岁爷！沈婕妤传话要保这丫头..."
话音未落，慎刑司的门被撞开，六个捧着鎏金食盒的宫女鱼贯而入，为首的捧着沈知微的玉牌，上刻"凤仪万千"——这是上月皇帝亲赐的殊荣。
"保？"
谢危言突然轻笑，剑尖挑起沈容与染血的肚兜掷出门外，
"告诉沈婕妤，她送来的好玩意儿，本督主收下了。"
说着突然抬脚，将沈容与踹向炭盆方向。
飞溅的火星中，她看见谢危言袖中滑出个靛蓝荷包，针脚歪斜的并蒂莲正是自己十三岁初学女红时所绣。
沈容与在眩晕中听见玉佩碎裂的脆响。
最后映入眼帘的，是谢危言踩着那半块螭纹玉玦离去的背影，蟒袍下摆的金线獬豸沾了她的血，在雨地里拖出蜿蜒的红痕，像极了冷宫那夜，小太监用血手指在她掌心画的符咒。
作者“玥玥仙女”推荐阅读《替身嫡女：九千岁的火葬场》使用“人人书库”APP，访问www.renrenshuku.com下载安装。(http://www.220book.com/book/2M8Z/)
请记住本书首发域名：http://www.220book.com。顶点小说手机版阅读网址：http://www.220book.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