暴雨初歇,慎刑司的青砖地缝里洇着未干的暗红,空气里浮荡着铁锈与皮肉焦糊的腥气。
谢危言独坐值房,灯火只吝啬地照亮他面前一隅,更衬得他蟒袍上金线绣的螭纹幽暗如活物。
王德全躬身立在阴影里,大气不敢出,只将一卷誊录的柳家案卷宗轻轻放在桌案边缘。
谢危言指尖在冰冷的桌面上无意识地敲击着,目光却穿透窗棂,投向更深沉的宫苑夜色。
那半枚螭纹玉佩紧贴着他心口的位置,烙铁般滚烫,灼烧着一段被刻意尘封的血色过往——冷宫、生母被拖走时绝望的哭喊、玉佩断裂的脆响……
“督主,”
王德全的声音压得极低,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试探,
“柳家案所有卷档,凡经尚宫局归档者,皆己誊录在此。奴才…亲自盯着,确保无一遗漏。”
谢危言没动,甚至连眼睫都未曾掀动。
王德全的额头却渗出了冷汗。
他知道,自己这份“勤勉”本身就透着可疑。
督主那双眼睛,能洞穿人心,更能嗅到一切阴谋的腐臭气味。
许久,久到王德全腿脚发麻,才听见一声极轻、极冷的鼻音。
谢危言终于伸出手。
那手指修长、苍白,骨节分明,却带着常年沾染血腥与权柄的冷硬。
他并未翻动厚厚的卷宗,指尖精准地滑向卷册中段一个极其不起眼的夹层。
那里,一张薄薄的、略显陈旧的拓印纸被他缓缓抽出。
纸上,半枚螭纹玉佩的图样赫然在目。
线条古朴流畅,螭龙回首的形态,断口的纹路,与谢危言怀中那半枚玉佩严丝合缝!
仿佛被无形的手扼住了咽喉,谢危言的呼吸有瞬间的凝滞。
烛火在他深不见底的眼眸中爆开一簇冰冷的光。
螭纹玉佩!
他生母婉娘至死紧握的遗物!
十几年来,他几乎掘地三尺,也只寻到沈容与身上的那半枚!
它绝不该、也绝不可能出现在一个早己抄家灭族、灰飞烟灭的柳家案卷宗里!
像投入死水潭的一颗毒石,瞬间激起千层带血的涟漪。
“柳家……”
谢危言的声音低沉如刮过寒铁的刃,每一个字都淬着冰,
“灭门前,柳兆年,官居何职?”
王德全的头垂得更低,语速飞快:“回督主,柳兆年时任工部都水清吏司主事,从六品。管着京畿几处河道堤防修缮,油水微薄,职权有限,与宫中贵胄、乃至前朝旧事,素无……明面上的牵扯。”
他特意加重了“明面”二字。
一个无权无势、专管河工的小吏,家中案卷里竟藏着前朝废妃贴身遗物的拓印图样?
这荒谬,如同在御膳房的咸菜缸里捞出夜明珠!
谢危言的指尖轻轻拂过拓印纸上的纹路,冰冷的触感沿着神经蔓延。
这绝非巧合。
这是一个饵。
一个精心炮制、裹着蜜糖的剧毒诱饵。
布饵之人算准了他对玉佩的执念,算准了他无法忽视任何一丝线索的偏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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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了那玉佩背后掩埋的真相,为了那双死不瞑目的眼睛,便是刀山火海、万丈深渊,他谢危言,也必得闯上一闯!
眼底的寒意凝成实质,他霍然起身,玄色蟒袍在幽暗的灯光下划出一道凌厉的弧线,阴影瞬间吞噬了大半个房间。
“带路。”
他开口,声音不高,却带着斩钉截铁的杀伐之气,将空气都冻结了,
“去会会那位……柳家遗孤,‘柳烟儿’。”
尚宫局存放旧档的库房,深藏在层层宫墙与重重殿宇的阴影里,终年弥漫着纸张霉变、灰尘与岁月腐朽的气息。
高大的乌木架子如同沉默的巨人,一排排矗立着,上面挤满了落满灰尘的卷宗木匣,像一座座埋藏着无数秘密的坟茔。
光线吝啬地从高处狭小的气窗透入,在布满浮尘的空气里投下几道浑浊的光柱。
沈容与独自一人置身于这片巨大的寂静与尘埃之中。
她穿着尚宫局最低阶的青色宫装,身形单薄,几乎被淹没在堆积如山的文牍阴影里。
左臂的烙印在阴冷潮湿的空气里隐隐作痛,像一条盘踞在皮肉下的毒蛇,时刻提醒着她那场暴雨夜的屈辱。
她正将誊录好的柳家案卷宗,一份份归入标注着“承平十五年”的旧档木匣。
动作机械而精准,如同被无形的丝线牵引的木偶。
只有她自己知道,每一次指尖触碰到那些冰冷坚硬的卷宗封皮,心脏都会不受控制地剧烈抽搐一下。
柳家案……那是谢危言亲手操办的铁案,血染京城,人头滚滚。
她经手归档这些文书,无异于一遍遍触摸那凝固的、属于无数亡魂的绝望。
更深的寒意,来自那个被皇帝“再造”出来的柳家孤女——柳烟儿。
沈知微。
这个名字,连同那张与自己酷似的脸,在沈容与的脑海里反复灼烧。
皇帝的心思,昭然若揭。
谢危言呢?
他那样的人,会嗅不到这“柳烟儿”身上裹着蜜糖的剧毒气息吗?
她强迫自己将思绪拉回眼前。
指尖捻起最后一份誊录卷宗,正要放入木匣,一股极其细微的、几乎要被浓重的霉味彻底掩盖的异香,猝不及防地钻入她的鼻腔。
那香气……诡异得令人心悸!
初闻之下,是极淡雅、甚至带着一丝空灵冷感的兰芷芬芳,仿佛幽谷深处不染尘埃的仙草。
然而这表象的雅致之下,却潜藏着一缕极淡、却无比执拗的腥甜!
那甜腻感如同深埋地底、业己腐败的蜜糖,又似某种冷血爬行动物滑腻的鳞片擦过皮肤留下的粘液,丝丝缕缕,阴魂不散地缠绕在鼻端。
沈容与的动作瞬间僵住,浑身的血液似乎在这一刻凝固倒流!
她猛地低头,目光如刀,死死攫住手中那份刚刚誊录完毕、墨迹犹新的卷宗。
纸张粗糙的纹理在昏暗光线下清晰可见,那股诡异的香气,正是从这墨迹未干的纸页间幽幽散逸出来!
朱颜改!
这三个字带着冰冷的毒刺,狠狠扎进她的脑海!这是宫廷秘传的绝毒!无色无味者致命,而眼前这份……带着如此清晰、如此诡异的引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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