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夜的油灯在医棚里明明灭灭，苏浅月盯着药罐中翻涌的褐色药汤，鬓角的碎发己被汗水濡湿。她用竹筷轻轻搅动，药香中混杂着一丝若有似无的腥气——那是她从三具病逝患者的脏器中提取出的毒理样本，此刻正与二十三种解毒药材在陶锅中博弈。楚清瑶捧着一本泛黄的《毒经》凑到灯前，指尖划过书页上扭曲的草绘图：“苏姐姐，你看这‘腐心草’的毒性描述，与患者肺腑溃烂的症状简首如出一辙，但这草只长在南疆瘴疠之地，怎么会突然在中原蔓延？”
苏浅月舀起一勺药汤，对着灯光细看沉淀的药渣，声音因熬夜而沙哑：“我怀疑有人刻意培育了变种。前几日在王大户家老宅的地窖里，我发现了半袋晒干的腐心草，根茎处有明显的人工嫁接痕迹。”她将药汤滴在一片新鲜的猪肺上，只见褐色液体迅速渗入肌理，原本发黑的斑点竟渐渐淡去。楚清瑶低呼一声：“有效！”苏浅月却拧紧眉头：“还不能确定。张阿婆，”她转向躺在竹榻上的老妇，“这药可能有些苦涩，您忍一忍。”老妇干裂的嘴唇翕动着，浑浊的眼睛望着她：“苏大夫，老婆子信你……就算死，也不想再咳血了。”当温热的药汤喂入喉咙，苏浅月始终握着老人枯瘦的手，首到她呼吸渐渐平稳，高热的额头渗出冷汗，才敢松开手，对守在一旁的学徒低声道：“记录：丑时三刻，患者体温下降，咳血止。”
与此同时，百里之外的将军府书房内，萧逸寒猛地将一叠密信摔在檀木桌上，朱砂印泥在信笺角落洇开，像凝固的血。信纸上的字迹歪斜潦草，却字字指向惊天阴谋——“三月初三，毒草经运河抵京”“神药定价十两纹银，需借贫民窟散播”。张护卫单膝跪地，呈上一个用油布包裹的小瓶：“将军，这是在城南药商仓库搜出的‘神药’，实为草木灰混合朱砂，却卖得比金疮药还贵。最要紧的是，我们在码头查到一艘货船，船主供认曾帮御史大夫的堂弟李敬之运送过‘特殊药材’。”
萧逸寒拔出腰间佩剑，剑身映出他冰冷的眼神：“李敬之……果然是他！当年他走私海盐被我查获，竟怀恨至此，拿万千百姓的性命做报复！”他一脚踢开椅子，铠甲在起身时发出清脆的碰撞声：“备马！立刻入宫！”马蹄声划破寂静的夜空，他在马背上握紧缰绳，想起前日在疫区看到的景象——孩童蜷缩在破席上奄奄一息，母亲抱着尸体恸哭不止。“李敬之，”他低声念着这个名字，牙关咬得咯咯作响，“你欠百姓的血债，今日便要清算！”
金銮殿上，晨光透过雕花窗棂洒在金砖上，却驱不散殿内的寒意。萧逸寒跪在丹陛之下，将一叠叠证据高举过头顶，声音震得梁柱嗡嗡作响：“陛下！这是李敬之与江湖‘千毒门’勾结的密信，这是他们培育腐心草的账本，这是他们雇佣地痞散播瘟疫的人证供词！他们为牟取暴利，先在贫民区投毒，再以‘神药’骗取血汗钱，甚至故意拖延疫情，只为让药价涨到天价！”他猛地抬头，目光如剑刺向站在百官之列的御史大夫：“御史大人，你堂弟如此丧心病狂，你当真毫不知情吗？”
皇帝猛地将玉如意砸在龙椅扶手上，翡翠珠子散落一地：“岂有此理！传朕旨意：命禁军统领即刻查封李敬之府邸，将所有涉案人员一并处斩！御史大夫失察之罪，革职查办！”御史大夫面如死灰，瘫倒在丹陛上，百官噤若寒蝉。萧逸寒叩首谢恩时，余光瞥见角落里一位老臣嘴角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阴笑，心中顿时一凛——这恐怕不是结束。
黄昏时分，苏浅月站在疫区入口，看着最后一批痊愈的百姓扶老携幼离开，眼中泛起泪光。一个虎头虎脑的男孩突然挣脱母亲的手，将一束野菊花塞到她怀里：“苏大夫，我娘说你是活菩萨！”她蹲下身，替男孩理了理歪斜的衣领：“记住，以后要好好吃饭，别再喝生水了。”男孩用力点头，转身跑向母亲时，突然回头大喊：“苏大夫，你的手好多茧子啊！”苏浅月低头看向自己的双手，虎口处是熬药时被药罐烫出的水泡，指腹上布满了试药留下的针孔，忍不住笑了起来。
宫墙外的护城河边，萧逸寒将一件狐裘披风披在苏浅月肩上，河风吹起她鬓角的碎发。“在想什么？”他伸手替她拢了拢头发，指尖触到她冰凉的耳垂。苏浅月望着水中晃动的月影，轻声道：“在想那些没能救活的人。还有，今天在医棚，我发现楚清瑶的药箱里有半支‘牵机引’，那是千毒门的独门毒药，她却说是用来解蛇毒的。”萧逸寒沉默片刻，从袖中取出一枚刻着蛇形花纹的令牌：“这是张护卫在李敬之书房找到的，千毒门的信物。楚清瑶的师父曾是千毒门长老，后来叛出师门……”
“所以她帮我们，未必是全然好意？”苏浅月接过令牌，触手生凉。萧逸寒握住她的手，将令牌包裹在掌心：“人心难测，但至少此刻，我们有共同的敌人。”他望着皇宫方向闪烁的宫灯，低声道：“今天在殿上，我看到吏部尚书的眼神不对劲，他与千毒门素有往来。这场瘟疫，恐怕只是个开始。”
夜风渐紧，河面泛起层层涟漪。苏浅月靠在萧逸寒肩上，听着他铠甲下沉稳的心跳：“无论前方是什么，我们都一起走。就像这解药，总要试过千百次，才能找到对的方子。”萧逸寒低头吻了吻她的发顶，远处传来更夫敲梆子的声音，“咚——咚——”，在寂静的夜里格外清晰。他们都知道，真正的较量，才刚刚拉开序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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