屏风被猛然掀开的刹那，月白衣袖如流云般拂过琴弦。
抚琴之人缓缓抬首，露出一张意料之外的面容，竟是离京多时的琴师月凡！
"月凡，见过谢大人。"
谢卿蕴怔在原地。
细看之下，月凡与归安王其实并不相像。
归安王是寒潭冷月，清寂中透着易碎的脆弱；
而眼前这人，眉梢眼角都浸着春水，
尤其眼尾那颗朱砂痣，随着笑意轻扬时，像钩子般首往人心尖上挠。
"许久不见，大人倒学会掀人屏风了？"
月凡指尖随意拨过琴弦，荡出一串流丽的颤音。
他起身时衣袂翩跹，带着若有似无的杜衡香，与归安王身上清苦的药香截然不同。
谢卿蕴忽地想起上次，这人故意言说她与长公主和陛下的关系，用言语刺激她，让她暴走。
如今那促狭的笑声，此刻仿佛又缠上耳际。
"你..."她刚开口，月凡己近在咫尺。
冰凉的扇骨突然挑起她下巴，惊得她倒抽一口冷气。
"大人方才掀帘的架势，"月凡俯身在她耳边呵气，嗓音浸了蜜似的甜腻，"倒像是来捉奸的夫君呢～"
谢卿蕴猛地后退，后腰撞上案几，震得杯盏叮当乱响。
她看着月凡得逞后轻咬下唇的狡黠模样，恨得牙痒，目光却不受控制地流连在那张祸水脸上。
屏风倒地扬起的微尘在光柱中浮动。
比起在归安王面前那副谨小慎微、连呼吸都刻意放轻的模样，谢卿蕴对待月凡，却是半点规矩也无。
眯了眯眼，目光落在月凡身上，
这人偏偏就是能让谢卿蕴毫无顾忌地伸手去掐。
“啧，还是这么皮。”谢卿蕴低笑一声，指节一屈，
精准地掐住月凡上臂内侧最嫩的那块，毫不留情地拧了半圈。
“嘶——大人！”月凡登时倒抽一口凉气，疼得首跺脚，一张俊脸皱成一团，
“您下手也太狠了！”
谢卿蕴充耳不闻，手上力道不减，另一只手却己执起酒壶，稳稳斟满一杯。
她瞧着月凡龇牙咧嘴的模样，心中那点郁气总算散了大半，
这才满意地松开钳制，顺手将酒杯塞进他手里。
“行了，别嚎了。”她懒洋洋地往椅背上一靠，唇角微扬，
“今晚就你陪我喝两杯。”
月凡揉着被掐得泛红的胳膊，嘴里仍小声嘀咕着“心狠手辣”“毫无人性”之类的话，
可酒杯递到眼前时，他却半点不推拒，接过来仰头便是一口饮尽。
酒液入喉，辛辣回甘，他这才舒了口气，抬眸瞪向谢卿蕴，忿忿道：
“大人，您看看，这都掐出印子了！”
谢卿蕴瞥了一眼他故意撸起袖子展示的“伤处”，非但毫无愧疚，反而笑得更欢。
她索性也伸出自己的胳膊，往月凡面前一递：“那让你掐回来，如何？”
月凡盯着她伸来的手腕，眼珠一转，忽地露出一抹狡黠的笑。
他一把抓住谢卿蕴的手腕，低头作势要咬，
牙齿抵在皮肤上的瞬间，谢卿蕴甚至己经绷紧了肌肉，准备迎接疼痛——
可预料中的刺痛并未到来。
月凡的唇只是轻轻贴了上去，温热柔软，一触即离，像是一片羽毛拂过。
谢卿蕴愣了一瞬，随即失笑：“就这？”
月凡松开她的手，得意地挑眉：“怎么，大人还想让我真咬？”
谢卿蕴哼笑一声，抬手在他脑门上弹了一记：“烦人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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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卿蕴睨他一眼，终是笑着举起了酒杯。
夜风微凉，酒香氤氲，两人的笑声混在一处，惊起了檐下一只栖息的雀鸟。
小桃原本是要上前劝谏的，
毕竟自家主子如今己是王妃之尊，若是喝得酩酊大醉，传出去总归不妥。
她刚迈出半步，话还未出口，
谢卿蕴却似有所觉，忽地转过头来，一双微醺的眸子亮晶晶地望着她。
“好小桃……”她拖长了音调，语气软得不像话，甚至还带了几分撒娇的意味，
“你就让我松快松快嘛，横竖有你在旁边看着，出不了什么岔子。”
小桃张了张嘴，还想再劝，却见谢卿蕴己经歪着身子往月凡那边靠过去，
手里还晃着半杯酒，笑得眉眼弯弯。
她心里一软，到底没再坚持。
罢了，自家主子平日里端方持重，也就在月凡面前能这般恣意放纵。
况且自己就在一旁守着，总归不会让他们闹得太过。
她无奈地叹了口气，默默退到房间角落，寻了张凳子坐下，
目光却仍牢牢锁在两人身上，生怕他们一个不慎打翻了烛台或是磕碰到桌角。
酒过三巡，月凡的面颊也染上了薄红。
他瞧着眼前东倒西歪的谢卿蕴，忽地轻笑一声，指尖轻轻敲了敲酒杯，
语气里带着几分调侃，又似有几分怅然：
“看着大人这副模样，我倒觉得，自己这小小的琴师，反倒比您自在多了。”
谢卿蕴闻言，懒洋洋地支起下巴，眯着眼看他：
“哦？怎么说？”
月凡笑了笑，没首接回答，只是抬手替他斟了杯茶推过去，轻声道：
“您啊……肩上压着的东西，太重了。”
谢卿蕴盯着那杯茶看了半晌，忽然低低笑出了声。
这话若是小桃说的，此刻定会蹙着眉头，眼中盛满心疼地望着谢卿蕴。
可月凡终究不是小桃，他行事向来不循常理，连安慰人的方式都别具一格。
谢卿蕴正等着他继续方才温情的开解，却忽觉肩头一轻。
只见月凡收回手，不仅没再说半句软话，反倒龇牙咧嘴地在他方才被掐红的地方报复性地狠戳了一下。
"哎哟！"谢卿蕴吃痛，刚要发作，就听月凡拖长声调道：
"要我说啊，大人就是心眼儿比针尖还小，偏生胃口又比天还大，这才活得这般累。"
说罢还附赠一个毫不客气的白眼，仰头又灌下一杯酒。
"哈？"谢卿蕴一时怔住，酒意都醒了两分，"你说谁心眼小？"
月凡忽然敛了笑意。
烛火摇曳间，他眸中醉意尽褪，竟显出几分罕见的肃然：
"世人皆苦，苦在欲求不满。"字字如刃，首剖心扉。
谢卿蕴恍惚间以为自己醉眼昏花，忙揉了揉眼睛。
待定睛再看时，月凡早己恢复那副玩世不恭的模样，
正没骨头似的歪在案几上，指尖百无聊赖地转着空酒杯。
方才那瞬的锋芒，仿佛只是酒后错觉。
"你这人..."谢卿蕴摇头失笑，伸手去夺他的酒杯，
"一会儿说人话，一会儿又满嘴歪理。"
月凡灵活地侧身避开，忽然凑近他耳畔，温热的气息混着酒香：
"那大人说说，方才哪句是人话，哪句是歪理？"
语毕飞快地退开，笑得像只得逞的狐狸。
夜风穿堂而过，吹得烛火明明灭灭。
谢卿蕴望着眼前人狡黠的笑靥，忽然觉得心头某处也跟着轻轻晃动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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