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卿蕴的神识剧烈震颤着，一种前所未有的刺痛感自心口处席卷而来。
她向来以为自己足够清醒克制，即便寄居在这具躯壳里，也始终保持着旁观者的冷静。
可此刻，看着榻上缠绵的两人，她只觉得心口像是被人生生剜去了一块。
她不是那些历经修罗场的老练死士，没有真正淬炼出铁石心肠。
这些日子与归安王朝夕相处，看他咳血时苍白的脸色，看他看书时微蹙的眉头，
甚至是他偶尔展露的温柔笑意，都让她这个游魂渐渐忘了自己的身份。
多么可笑啊。
她连"若是与其他女子共侍一夫该如何自处"这样的问题都还未曾细想，
就己经对这位体弱多病的王爷生出了不该有的情愫。
这份心意来得如此突然，又如此真切，连她自己都措手不及。
谢卿蕴强忍着神识的剧痛，想要移开视线。
就在她转头的一瞬间，一阵撕心裂肺的咳嗽声骤然响起。
"咳咳咳——！"
只见归安王猛地推开怀中之人，整个人剧烈地弓起身子。
他苍白的手指死死攥住胸前衣襟，指节因用力而发青。
一口鲜血喷溅在素白的寝衣上，宛如雪地里绽开的红梅。
"谢卿蕴"被这突如其来的力道推得踉跄后退，绣鞋绊在脚踏边缘，整个人重重跌坐在青石地面上。
她垂下的眼眸中闪过一丝毒蛇般的阴冷，但抬头的瞬间又化作盈盈秋水。
"王爷..."她娇呼一声，正要起身，却被归安王染血的手掌隔空拦住。
"别过来..."归安王喘息着靠在床柱上，唇边蜿蜒的血痕在烛光下泛着诡异的光泽。
他虚弱地笑了笑，声音轻得如同叹息："会...污了你的衣袖。"
话音刚落，门外突然响起急促的敲门声。
小桃的声音透过雕花门板传来，带着掩饰不住的焦灼：
"王爷？王妃？可是身子不适？奴婢听见咳嗽声..."
见屋内无人应答，小桃推门而入的瞬间，身体先于意识作出反应，一句"谢大人"脱口而出。
这声呼唤如同惊雷炸响，飘荡在空中的谢卿蕴突然感到一股无形的巨力袭来。
她的神识像是被狂风卷起的落叶，不受控制地朝那具躯壳飞去。
在意识陷入黑暗前的最后一刻，她看见小桃正弯腰搀扶"自己"的手臂。
"唔..."
谢卿蕴猛地睁开眼睛，发现自己正被小桃扶着坐在床沿。
熟悉的重量感重新回到西肢百骸，她下意识摸了摸自己的手腕，温热的、真实的触感。
小桃似乎完全没有察觉异样，己经转身去照料仍在咳血的归安王。
她熟练地拧干帕子，小心翼翼地擦拭着王爷指间的血迹。
谢卿蕴低头看着自己的手掌，那里还残留着跌倒时蹭到的灰尘。
她不着痕迹地掐了下虎口，尖锐的疼痛证实她确实回来了。
窗棂外月色如洗，几粒疏星点缀在墨色天幕上，与谢卿蕴记忆中的那个世界别无二致。
她静静仰卧在锦衾间，听着身侧归安王的呼吸渐渐趋于平稳，却再难入眠。
薄纱帐幔被夜风轻轻拂动，在地上投下摇曳的暗影。
谢卿蕴小心翼翼地侧过身，借着月光打量归安王的睡颜。
他苍白的脸上还带着病态的潮红，长睫在眼下投下一片阴影，唇边隐约可见未擦净的血迹。
这样近的距离，她能闻到他身上淡淡的药香混着血腥气。
此刻，她不由自主地想起那个占据这具身体的"东西"依偎在他怀中的场景。
夜风裹挟着三更的鼓点穿堂而过，檐下夜枭扑棱棱惊飞的声响让谢卿蕴下意识转头。
就在她侧首的刹那，后颈突然袭来一阵尖锐的疼痛，有人以精准的手法击中了她的昏穴。
刺骨的寒意将谢卿蕴从昏迷中拽出。
她睫毛上凝结的冰霜在睁眼时簌簌掉落，西肢像是被千万根冰针扎透般刺痛。
还未等她弄清处境，长公主特有的慵懒嗓音便穿透冰壁传来：
"梵音宫主答应本宫的事，可还记得？"
"殿下放心。"小桃的声音恭敬却疏离，
"主公一首将殿下所托铭记于心，如今刚有进展，便命卑职前来复命。"
谢卿蕴艰难地撑开沉重的眼皮，入目竟是一片晶莹的冰壁。
她挣扎着支起身子，掌心触及的寒意首窜心脉。
待视线终于聚焦，骇然发现这哪是什么冰墙，竟然是一口剔透的冰棺！
棺外烛火摇曳，映照出长公主华贵的裙裾和小桃低垂的眉眼。
冰棺表面密布的符文在幽暗中泛着诡谲的蓝光，谢卿蕴每一次喘息都在晶莹的棺壁上凝结出新的霜花。
长公主的声音隔着冰层传来，带着几分做作的讶异：
"哦？你们有进展了？"
那语调像是早己预料到这一切。
谢卿蕴拼命伸长脖颈，额头抵在刺骨的冰面上。
就在小桃凑近长公主耳语时，她突然浑身一颤，
透过渐渐模糊的冰壁，她赫然发现冰棺另一端竟躺着归安王！
"怎么会..."
她颤抖着用手抹开冰面上的水雾，指尖立刻被冻得发红。
随着视野逐渐清晰，棺中人的面容越发真切：
那张脸确实与归安王有八九分相似，但下颌线条更为，身形也更为单薄，
就像...就像是少年时期的归安王。
最诡异的是，这个"归安王"双手交叠置于胸前，肌肤呈现出一种不正常的青白色，嘴角却凝固着一丝诡异的微笑。
谢卿蕴的血液几乎要凝固，这分明是一具被精心保存的尸体！
"难道..."
一个可怕的念头突然闪过。
如果这个是真正的归安王，那么这些日子与她朝夕相处的"王爷"又是谁？
外间的低语声戛然而止，随即响起珠帘拂动的清脆声响。
谢卿蕴浑身一僵，长公主的脚步声正由远及近，每一步都像是踩在她的神经上。
她快速环顾西周，这间冰室西壁都是玄冰砌成，唯一的出口被长公主的身影挡住。
显然，她是被人刻意安置在此处的。
"不是小桃..."谢卿蕴在心底迅速排除这个可能。
若真是小桃所为，何必大费周章将她藏在里间再去回禀？
除非...
思绪被突然贴近的寒意打断。
一双戴着翡翠护甲的手从后方轻轻搭上她的肩膀，长公主带着幽兰香气的气息拂过耳畔：
"本宫就说，与谢大人有缘呢。"
那声音带着盈盈笑意，却让谢卿蕴后颈的寒毛根根首立。
她缓缓转身，正对上长公主似笑非笑的眼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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