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晨西点的会议室像被抽干氧气的深海舱，陆明远捏碎第七个咖啡杯盖时，指节因用力泛出青白。投影仪光束里浮动的尘埃，正落在他眼底新添的血丝上——距离星耀日化提案会只剩七个小时，而策划案还卡在“复古与潮流的平衡点”上。
“我们试过把老包装做像素化处理，但电商部反馈说‘像游戏周边，不像日用品’。”设计总监王硕将三十版包装设计图铺满长桌，最右端那一版被红笔圈了十七个叉，“工厂说铝制软管生产线早就停了，换成PET材质成本要增加23%。”
陈瑶突然将平板电脑推到众人面前，屏幕上是某短视频平台的热门标签#被妈妈骂过的老国货#，点赞量破百万的视频里，00后博主举着泛黄的星耀护发素笑出梨涡：“这味道和我妈二十年前打我时手上的味一模一样！”评论区飘着绿色的“时代的眼泪”emoji。
“情绪共鸣点找到了！”苏晴抓起马克笔在白板上疾书，“不是简单的复古复刻，是‘妈妈的梳妆台’记忆打捞。我们可以做‘母女梳妆台对话’系列短片，用Z世代视角重新解读老配方。”她忽然转身看向陆明远，“但需要品牌方开放实验室，让我们挖掘产品成分的‘黑科技’背书。”
清晨六点，陆明远带着苏晴冲进星耀日化的研发中心。穿白大褂的老工程师推了推老花镜，从保险柜里捧出泛黄的配方册：“这是1992年获得国家专利的蚕丝蛋白提取技术，现在的化学合成剂根本比不了。”显微镜下，蚕丝蛋白分子链在光束中泛着珍珠母贝的光泽，像一串被岁月尘封的密码。
提案会在上午十点准时开始。星耀日化董事长李建国盯着PPT上“复古科技潮牌”的定位，手指敲了敲桌角的搪瓷缸：“我们当年靠的是实打实的质量，搞这些花里胡哨的……”话未说完，陆明远忽然起身打开随身携带的木箱，里面整齐码放着二十年前的星耀铁皮罐、铝制香水瓶，还有泛黄的广告海报。
“李总，您看这张1989年的广告图。”陆明远指着海报上穿着垫肩西装的摩登女性，“当年星耀代表的是改革开放后女性对精致生活的向往。现在的年轻人不是排斥‘老’，是排斥‘一成不变的老’。”他点开一段样片：镜头从90年代的老梳妆台摇向2023年的化妆台，两瓶包装迥异的星耀护发素在时光隧道中重叠，画外音是母女两代人的笑声。
会议室里响起此起彼伏的抽气声。李建国突然咳嗽着别过脸去，陆明远注意到他袖口露出的旧手表，表盘上正是星耀三十年前的“天鹅”logo。
下午三点，当团队在酒店大堂啃着冷掉的三明治时，陈瑶的手机突然震动。她盯着屏幕脸色一变：“竞品公司给星耀报了个‘怀旧清仓’方案，预算只有我们的60%，还承诺三个月内清空库存。”
苏晴的三明治掉在文件上，蛋黄酱渗进“社交媒体传播矩阵”那页纸。王硕一拳砸在咖啡机上：“清仓意味着品牌自杀！他们根本没想救品牌，只是赚快钱！”
陆明远盯着落地窗外的暴雨，忽然抓起车钥匙：“走，去工厂。”
暴雨敲打着星耀日化仓库的铁皮屋顶，陆明远踩着积水走到堆积如山的旧包装前，拿起一罐1995年版的茉莉香波。铝罐边缘的鎏金花纹虽己氧化，却依然能看出当年设计的精致。“这些不是库存，是文物。”他转身看向跟来的李建国，“您愿意让它们变成论斤称的废品，还是重新站上年轻人的梳妆台？”
老人沉默许久，从口袋里摸出钥匙打开仓库角落的木箱。里面整整齐齐码着各个年代的产品说明书、用户感谢信，还有1988年第一届广交会的参展证。“我老婆临终前说，星耀不能倒。”他的声音被雨声撕碎，“但我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往前走了。”
陆明远掏出手机打开一个文档，里面是团队连夜整理的“星耀时光胶囊”计划：在一线城市开设快闪店，用AR技术还原不同年代的梳妆场景；联合独立音乐人推出“香氛主题曲”；甚至将老配方重新申请专利，作为“国货黑科技”卖点。“我们不卖情怀，卖的是一个品牌穿越时光的诚意。”他首视着李建国的眼睛，“但需要您给我们三个月时间，赌一把。”
窗外惊雷炸响的瞬间，老人忽然伸手握住陆明远的手。那双布满老茧的手掌颤抖着，却握得极紧：“就按你们说的办。”
深夜的办公室里，苏晴将最终版策划案发送给客户，抬头看见陆明远正对着星耀的老logo发呆。“在想什么？”她递过去一罐热可可。
“在想1987年。”他转动着手中的铝制香水瓶，瓶身上“国货当自强”的烫金字在台灯下微微发亮，“那时候的人做品牌，大概没想过要走捷径。”
电脑屏幕蓝光映出苏晴眼底的光亮：“现在也有。”她指了指窗外，整栋写字楼唯有远见传媒的楼层还亮着灯，“我们不就是吗？”
陆明远笑了，将空掉的可可罐放进回收箱。远处传来第一班地铁的轰鸣，像某种蛰伏己久的力量正在地下深处涌动。他知道，真正的挑战才刚刚开始——竞品的低价策略、供应链的改造难题、年轻消费者的信任壁垒，每一道都是必须跨越的关卡。
但此刻，他望着办公桌上摊开的老配方册和新设计图，忽然想起李建国仓库里那封1990年的用户来信。信里写着：“用了星耀的雪花膏，我第一次觉得自己像画报里的女人。”
这或许就是答案。不是颠覆，不是迎合，而是让那些被时光淬炼的价值，在新的时代里重新发光。
他拿起马克笔，在白板上写下项目代号：“凤凰计划”。窗外，暴雨渐歇，东方既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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