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过了十余日，药殿长老终于点头，允许莫飞离开那间充满了药味的静室。
他的外伤己基本愈合，受损的经脉在珍稀丹药的温养下也恢复了七七八八，只是脸色依旧苍白得近乎透明，身形也比以往清瘦了不少，宽大的素色长袍穿在身上，显得有些空荡。
两名药殿的杂役弟子小心翼翼地搀扶着他，一步步走出药殿的大门。久违的阳光洒落在身上，带着初春的暖意，却让莫飞下意识地眯起了眼睛，感到一阵轻微的眩晕。
外面的空气清新，带着泥土和草木的气息，与药殿内终年不散的药味截然不同。
他看着眼前熟悉的书院景象，却又感到一丝陌生。倒塌的建筑己被清理，新的地基正在打下，叮叮当当的施工声不绝于耳。
来往的弟子们行色匆匆，脸上少了往日的轻松，多了几分沉静与坚毅。一切都显示着书院正在从创伤中艰难复苏，但那场大战留下的痕迹，依旧无处不在。
“莫飞师兄，您小心台阶。”杂役弟子恭敬地提醒道。
莫飞轻轻“嗯”了一声，声音低哑。他挣脱了弟子的搀扶，尝试自己站立。脚步有些虚浮，但终究是站稳了。他深深吸了一口气，强迫自己适应这外面的光线和空气。
“我……自己回去就好。”他对着两名杂役弟子微微颔首，语气平淡，却带着不容置疑的疏离。
两名弟子对视一眼，有些犹豫，但见莫飞态度坚决，只好躬身行礼后离去。
莫飞独自一人，沿着熟悉的青石小径，缓缓向自己居住的弟子院落走去。他的速度很慢，每一步都似乎需要耗费不小的力气。
沿途遇到的弟子，无论是相识的还是陌生的，见到他都会停下脚步，恭敬地行礼，眼神中带着关切、敬佩，或许还有一丝不易察觉的怜悯。
“莫飞师兄，您出院了！”
“师兄保重身体！”
“师兄……”
面对这些问候，莫飞只是微微点头示意，并不多言。他那双曾经清澈锐利、能洞察真气流转的眼眸，此刻却像是蒙上了一层薄雾，显得有些空洞和涣散。他似乎在看着前方，又似乎什么都没看进去。
心结未解。
身体的创伤可以靠丹药和时间愈合，但灵魂的损耗和内心的枷锁，却非外力所能轻易破除。
“同伤血咒”的反噬，不仅仅是生命本源的亏损，更是一种对施术者意志的残酷拷问。那种将自身痛苦与他人强行连接、近乎同归于尽的决绝，在他灵魂深处留下了难以磨灭的印记。
每一次回想起来，都伴随着一种冰冷的战栗和自我怀疑——为了守护，付出如此惨重的、近乎邪道的代价，真的值得吗？这与自己一首坚守的“规矩”和“正道”，是否背道而驰？
而老院长的牺牲，更是如同一座沉重的大山，压得他喘不过气。那位看似平凡的老人，用最决绝的方式诠释了“守护”的真谛，相比之下，自己之前的种种纠结与束缚，显得何其渺小和可笑？
可若放下那些束缚，自己又该何去何从？莫家的宿命，分家的诅咒，真的能够打破吗？
各种念头在他脑海中交织、碰撞，让他感到前所未有的疲惫和迷茫。他就像一艘在暴风雨中失去了舵的船，漂泊不定。
回到自己那座简洁却雅致的小院，推开院门，院内一切如旧，只是石桌上积了一层薄薄的灰尘。他静静地站在院中，目光扫过熟悉的景物，却感觉不到丝毫的归属感。这里，更像是一个暂时的栖身之所，而非家园。
他走到石桌旁，伸出手指，轻轻拂去桌上的灰尘。动作缓慢而机械。
就在这时，院门外传来一阵略显急促的脚步声，紧接着，一个熟悉的声音响起：
“莫飞！听说你出院了！”
莫飞动作一顿，却没有立刻回头。这个声音……是陆鸣。
他缓缓转过身，看到陆鸣正站在院门口，脸上带着毫不掩饰的欣喜和担忧。陆鸣的气色看起来比他好上不少，虽然依旧有些瘦削，但那双眼睛却异常明亮，仿佛有火焰在燃烧。
“你……还好吗？”陆鸣几步跨进院子，上下打量着莫飞，眉头微微皱起，“脸色还是这么差。药殿长老不是说没事了吗？”
莫飞看着陆鸣，这个总是充满活力、甚至有些莽撞的家伙，似乎和以前有些不一样了。具体哪里不一样，他说不上来，只是一种感觉，仿佛经历了一场蜕变，少了几分跳脱，多了几分沉凝。
“我没事。”莫飞垂下眼睑，避开了陆鸣的目光，声音依旧平淡，“劳你挂心了。”
他的冷淡，让陆鸣的热情稍稍冷却。陆鸣挠了挠头，有些局促地站在那里。他看得出来，莫飞的心，并没有跟着身体一起“出院”。
沉默了片刻，陆鸣深吸一口气，像是下定了某种决心，开口说道：“莫飞，我来看你，是想跟你说……”
他的话还没说完，就被莫飞打断了。
“我有些累了，想休息一下。”莫飞转过身，背对着陆鸣，走向自己的房间，“谢谢你来看我。”
逐客的意思，再明显不过。
陆鸣张了张嘴，看着莫飞那透着孤寂和疏离的背影，最终将到了嘴边的话又咽了回去。他握了握拳头，低声道：“那……你好好休息。我改天再来看你。”
说完，他转身离开了小院，轻轻带上了院门。
听到院门关上的声音，莫飞才停下脚步，身体微微晃了一下。他靠在门框上，缓缓闭上眼睛，脸上露出一丝难以掩饰的疲惫和挣扎。
他知道陆鸣想说什么。无非是那些关于“打破命运”、“守护同伴”的热血言论。若是以前，他或许会嗤之以鼻，或许会暗自羡慕。但现在……他只觉得沉重。
打破命运？谈何容易。自己连内心的枷锁都尚未挣脱，又如何去打破那延续了数百年的家族宿命？
阳光透过窗棂，在地上投下斑驳的光影。小院内，寂静无声，只有莫飞自己那微不可闻的呼吸声，以及内心深处，那纠缠难解的心结，在无声地蔓延。
(http://www.220book.com/book/2VK2/)
请记住本书首发域名：http://www.220book.com。顶点小说手机版阅读网址：http://www.220book.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