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庸恍惚一刻,随后郑重点头:“好,若那小子能找到你,我便教他。”
三娘眼神犀利,说道:“还有,你所说的,今后都烂在肚子里,你知我知我娘知,足矣。”
吴庸踟蹰些许,轻答一声”好“。
三娘这才开怀起来,满意地点点头,又随口问道:“老头儿,你饿不饿,我烤只鸡给你吃吧。”
”嗯,好。“吴庸呆住,随后嗓音沙哑着,闷声回复。
说到此处,三娘眼中也泛起水雾,每每父亲思念母亲时,她总会想方设法哄他开心,其中最行之有效的,便是烤鸡。
如今,无论如何,也算多尽一份孝吧。
暮色暗沉,一只野鸡在篝火上熏烤,伴着猎猎西风,尽情在狂野中释放着香气。为让口味更适中些,三娘从怀中掏出一锦袋,翻倒一阵,从里头找出一小包盐巴。
吴庸瞪圆眼睛,嘴巴也张得老大:“三娘,你竟然还携了这个。”
三娘的头抬也不抬,语气平淡地说道:“和我爹闯荡江湖时,他总会莫名想起娘亲,为了安慰他,我做了很多次烤鸡,技艺上也愈发精湛起来。你看,不止有盐呢。”
她将锦袋中的物什一股脑儿倒在地上,还有若干个纸包,三娘一一介绍着,这是胡椒,这是花椒,这是八角……
吴庸偏着头,嘴角泛起浅浅笑意,她们如此相似,又如此不同。
烤鸡手艺果然不错,吴庸觉得,这是他大半辈子最好吃的一顿饭了,此刻便是马上死,也甘之如饴。
三娘胃口小,吃得不多,勉强啃个鸡腿,剩下大半部分都给了吴庸。
看着对方吃饱后开始隐隐打盹,三娘眺望着远方,心想着,此刻这老头儿已放下所有心防,自已无论是跑,亦或是杀了他,都轻而易举。
但她决定按兵不动,既然命运令她如此,她便跟随老天,且行且看。
多识吴庸一分性情,也多看沉舟一分真心。
“沉舟啊沉舟,你怎么还没来呢?”三娘托着腮,看着苟延残喘的篝火,思绪不断飞远。
关于沉舟,三娘离开当刻,若立马追赶,是绝对可以追上的。关键是,有事情耽搁了他。
且说那日,三娘被吴庸打昏掳走,曼陀宗弟子皆满眶泪水。沉舟急急上马欲追赶时,小丫头突然拽住马头,死死摁住不让走,她说道:“沉大侠,你先等等!”
沉舟纳闷,有点急切,又有些恼怒道:“小丫头,为何拦我,不想救回你家小姐了么?”
小丫头闻言,立刻委屈地哭出来:“非也,非也,小姐是我亲人,老宗主也是,他快不行了,求你帮帮我们。”
沉舟迅速回头,但见方才还斗得虎虎生风的思无涯,此刻如霜打茄子,完全失去生气。
他匆匆下马,对思无涯他还是非常敬重的。箭步冲至思无涯身边,后者听声知是他,无力地说道:“自从三娘母亲仙逝,我便落下了病根,今日几乎已用尽全部气力,怕是最多活不过半年。”
沉舟摇头,柔声安抚:“思前辈,你会活得长长久久。”随后,伸出手欲去探其脉搏。
思无涯摆手,气若游丝:“不必了,我只是担心,此生再难见到三娘,请少侠替我寻寻她。”
沉舟坚定而真诚地说道:“就算您不提,三娘对我很好,我也自会找她的。”
思无涯从怀中掏出一泛黄的册子,颤抖着将其放入沉舟怀中:“我看你根骨不错,但空有一身内力,此秘籍记录了我毕生的武学套路,对你或许有点儿用。”
沉舟大吃一惊,口张了半天,最后低声回答:“思前辈,不可以,太珍贵了,在下受不起。”
思无涯将沉舟递过来的手推回去,轻轻拍下其手背以示郑重:“我看人很准,说你受得起,便是受得起。再者,你不学这些,怎么打得过那孟星仇呢?”
沉舟闻言,不再扭捏,将册子小心翼翼收好在怀中,随后重重在地上磕三个响头。
思无涯微笑着点头,有气无力说道:“沉舟少侠,不必管我,老朽一时半刻死不了,宗内还有些丹药,能勉强撑段时日,你速速寻三娘去吧!”
沉舟犹豫着,小丫头已牵马过来,将其从地上扶起,眼中泛着泪花:“沉大侠,务必保重!”
片刻后,一人一马,隐入浓浓夜色。
再说沉舟,连寻三娘多日,始终不得其踪。此刻暮色沉沉,寒风萧萧,多少有些心灰意冷。
他竟遇到一件奇事。
无精打采走在荒野中,目之所及空无一人。突然,两只秃鹫由远及近飞来,盘旋于高空,他心中一惊,潜意识告诉他,此处还有一人。
用长剑在杂草中来回翻找,并没有发现痕迹。抬头扫视,两丈开外,有一处衣角飘飘。他将马拴于树桩上,随即迅速奔过去。
看清地上的人,他心中并不惊骇,只是喉间微微涌上苦涩:“你怎么被弃在这里?我以为,天下只有我被弃来弃去。”
那地上的,是一具半掩在土里的尸骸,露出来的是半朽头骨,两只眼眶又空又大,许多小虫,譬如蚂蚁,正忙着进进出出。
沉舟靠近一步,轻声道:“看你这副尊容,我仿佛看到了未来的自已。”
不知为何,他突然很想哭下坟,那应是个与他年龄相仿的青年男子,也许还很是英俊。
沉舟喃喃自语道:“兄台,你为何死了呢?死便死了,莫说棺材,尸骨都没人收。不得不说,有点儿寒酸呐。正值青壮年,死了真是可惜。”
那萦绕他经久的身世之恸,此刻已全部化为心酸,他沉默地流着泪,很久很久。
费了一些功夫,他用那把破长剑,在地上掘出一个又大又深的坑。
等他掘完,月亮已经升高,明晃晃地照在旷野中。沉舟将尸骨轻轻敛起,放入那新挖的坑里。
“兄弟,且先住这里吧。在下沉舟,江湖人士,如今实在无法抽身替你置办一口棺材。不过,若哪日彻底厌了这破世,我可以来此地陪你。”
沉舟埋好这位无名兄弟,用手轻轻堆起一个小坟包,又做了一些标记。
完毕后,他从腰中掏出一酒壶,先往地上倒些出来,随即自已也开始大口猛灌。
今日格外不胜酒力,喝得有点儿头晕,他竟躺在地上睡着了。江湖人士刀口舔血,睡觉都是极浅的,但那夜,他睡得相对安稳,甚至做了个还不错的梦。
他看到一个二十左右的男子,只觉得好生面熟。
“多谢兄长!”那男子冲他抱行礼,手中还拎着一把古朴又精致的长剑。
再看他穿着锦衣,衣袂在风中翻飞着,沉舟一下子想起来,这正是他埋骨的男子。
“不必客气。”沉舟说,看那男子风神俊朗,心中泛起无限惋惜。
“在下丁生,你问我为什么死在这里,”男子不以为然地一笑,“其实吧,说来也是平常。江湖之人,寻仇打架是家常便饭。那日,我同一游侠儿争斗,我刺了他五下,他只刺了我一下,却正中要害,我便死这儿了。”
看沉舟沉默着,丁生又说:”你唠唠叨叨大半天,说自已活得不痛快。那不如像我这样,痛快地活,痛快地死。“
沉舟隐约觉得,这丁生真是能一下子说中自已的心事,对他的好感也增多不少。
梦中,二人握手相谈许久,最后丁生微笑着说道:“你找的人,我见过,往西北方向去了。那女子,当真貌若天仙。兄弟,既还在人世,便好好地活,好好地爱,好好地恨。若是真厌了,便好好地死。”
沉舟百感交集,恨不得买下十几大坛酒,与丁生把酒言欢,天荒地老。
不料,一声乌鸦叫后,他醒了过来。
此时已是天明,望着西北方向,他眸色亮得出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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