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啦好啦。
安正谦明白逼人不能逼得太狠，容易狗急跳墙。
“好了，安藤先生不必这样。”
“好了，安藤先生不必这样。”安正谦抬手示意，语气带着恰到好处的温和。
随着他的眼神示意，两名用人立刻抬着雕花檀木椅快步上前，稳稳落在安藤正男身前。
这把椅子原是书房待客之物，此刻在惨白的病房灯光下泛着冷硬的光，与病床边消毒水的气味格格不入。
安藤正男僵着脊背坐下，手指无意识扶手凸起的云纹。他的西装下摆沾着泥渍，显然是匆忙赶来，领口歪斜地敞着，露出里面被冷汗浸透的衬衫。
这个在商会叱咤风云的男人，此刻却像被抽走了脊梁，整个人陷在椅子里，唯有眼底跳动着近乎偏执的焦虑。
“最近皇军频繁上门，三天两头翻箱倒柜。”
安藤正男突然开口，声音沙哑得像是砂纸磨过铁板，“我仓库里囤的棉纱被收走两成，说是‘军用物资调配’，连个收据都没有！”
他猛地捶在扶手上，震得椅背上的铜饰叮当作响，“安会长，您在军政界人脉广，总得给我们这些小生意人指条活路！”
安正谦端起青瓷茶盏，茶雾氤氲间，镜片后的目光微微眯起。窗外飘来零星的鞭炮声，提醒着这是腊月廿三，本该是祭灶的日子，却因为日军的高压统治，整条街都透着压抑的死寂。
“安藤老弟，你也知道现在局势……”他拖长尾音，茶汤在杯口荡出细小涟漪，“皇军搜查，说是防‘抗日分子’，实则不过是借机敛财。”
安藤正男突然前倾，膝盖几乎要碰到病床：“可再这么下去，我的厂子就要关门了！
上个月刚进的美国机器还没开足马力，现在原料被抢、工人跑了大半……”他喉结剧烈滚动，“听说您和松本联队长交情不错，能不能……”
“交情？”安正谦轻笑出声，笑声里却带着几分冷意。
他放下茶盏，金属茶托与床头小几碰撞出清脆声响，“松本现在是吃人不吐骨头的主。上个月警备队副队长想走我门路买鸦片，我推说不沾这生意，转头他就找借口封了我一间绸缎庄。”
他掀开被子，露出缠着纱布的右腿，“瞧见没？说是我家佣人冲撞了皇军军车，实则不过是杀鸡儆猴。”
安藤正男的脸色瞬间变得惨白，张了张嘴，却发不出声音。
病房陷入死寂，唯有墙上挂钟的滴答声愈发清晰。良久，他垂头叹道：“那……那我们就只能任人宰割？”
“宰割？”安正谦从枕头下摸出张泛黄的报纸，随意丢在床边小几上。
头版头条印着“皇军物资调配助力大东亚共荣”的标题，配图却是满载货物的卡车驶入私人宅邸。
“日本人要的是钱，是资源。”他的手指重重戳在报纸上，“与其坐以待毙，不如……”话音戛然而止，目光意味深长地扫过安藤正男。
安藤正男浑身一震，猛地抬头。窗外寒风呼啸，卷起几片枯叶拍在玻璃上，发出细碎的声响。他突然明白了什么，喉结上下滚动：“安会长的意思是……和他们合作？可那些鸦片、军火的生意，我们……”
“不是合作，是周旋。”安正谦压低声音，镜片后的目光如鹰隼般锐利，“日本人要面子，更要里子。你主动捐些物资，再让他们‘查获’几批‘走私品’，既能保住厂子，又能……”他的声音越来越低，最终消散在病房浓重的药味里。
安藤正男听得额头沁出冷汗，既恐惧又心动。当他起身告辞时，雕花檀木椅在地板上拖出刺耳的声响，仿佛某种隐秘的契约正在黑暗中达成。
而安正谦倚在床头，望着紧闭的房门，嘴角勾起一抹不易察觉的冷笑——这场与虎谋皮的游戏，才刚刚开始。
医生拿着最新的检查报告，神色凝重地走进病房。他推了推眼镜，目光在安正清苍白的脸上停留片刻，开口道：“安先生，虽然您的外伤恢复得还算不错，但考虑到之前情绪激动时出现的心悸症状，我们建议您继续留院观察几天。这几天需要重点检查心脏功能，做个24小时动态心电图监测，再结合心脏彩超详细排查一下。”
安正清眉头微蹙，刚要开口拒绝，一旁的安正谦抬手示意他稍安勿躁。“医生说得对，身体是大事，不差这几天。”安正谦转头看向弟弟，语气中带着不容置疑的兄长威严，“在医院好好配合检查，公司那边有我盯着，你就安心养着。”
安正清无奈地叹了口气，靠回病床。护士随即推着仪器走进来，为他佩戴上动态心电图监测设备，细密的导线从胸口延伸出来，连接着小巧的记录仪。整个过程安静无声，只有仪器轻微的嗡鸣和窗外偶尔传来的救护车鸣笛声。
接下来的几天，病房里充斥着消毒水的气味和各种仪器的提示音。每当护士进来测量血压、检查设备，安正清都忍不住望向窗外。冬日的天空总是灰蒙蒙的，偶尔有几只麻雀落在窗台上，又很快被护士进出的脚步声惊飞。
第三天深夜，监护仪突然发出急促的警报声。值班医生和护士迅速冲进病房，只见安正清脸色煞白，手死死按着胸口，额头上布满冷汗。经过紧急检查，发现他出现了阵发性室上性心动过速。医生立即采取措施，注射药物、调整监护参数，病房里一片紧张忙碌。
安正谦接到电话后，连夜赶到医院。看着弟弟虚弱地躺在病床上，他第一次意识到，在日本人的压迫和生意场的算计之外，家人的健康才是最经不起折腾的。“别想那些烦心事了，等心脏指标稳定，咱们再谈其他。”安正谦低声说道，伸手轻轻掖了掖弟弟的被角。
经过几天的治疗和调养，安正清的心脏情况终于稳定下来。复查结果显示，心悸症状是由外伤恢复期间情绪波动过大、休息不足引起的，只要后续注意调养，定期复查，不会留下严重隐患。出院那天，阳光难得地穿透云层，洒在医院的走廊上，安正清望着天空，第一次觉得，能平安离开这里，比什么生意都重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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