网络上的腥风血雨，愈演愈烈。
对徐天和他的《无间道》剧组来说，却像是另一个世界发生的事情。
“卡！”
徐天坐在监视器后，眉头紧锁，声音不大，却带着一股不容置疑的穿透力。
“华哥，情绪收一点。”
“你现在不是影帝刘得桦，你是陈永仁，一个在黑道混了快十年的警察。”
“你看到上司，看到唯一知道你身份的人，你的眼神应该是复杂的。”
“有依赖，有疲惫，有茫然，甚至还有一点点……不为人知的怨恨。”
“但这一切，都必须藏在最深处。”
“你表面上，还是那个吊儿郎当的古惑仔。”
“再来一遍！”
整个片场鸦雀无声，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场中的刘得桦身上。
作为成名己久的影帝，被人这么当众指点，换个导演，他可能早就撂挑子不干了。
但面对徐天，刘得桦只是深吸一口气，对着徐天比了个“OK”的手势。
他闭上眼，再次睁开时，整个人的气质都变了。
那是一种从骨子里透出来的疲惫和麻木，眼神深处却藏着一头随时准备噬人的困兽。
“A！”
徐天一声令下，拍摄再次开始。
这一次，刘得桦的表现堪称完美。
他吊儿郎当地嚼着口香糖，双手插兜。
用一种近乎挑衅的目光看着自己的“上司”，但当镜头推近。
他眼神最细微的颤动，却将陈永仁内心的惊涛骇浪展现得淋漓尽致。
“过！”
徐天终于露出了满意的神色。
周围的工作人员都暗暗松了口气。
跟徐天拍戏，就是这样。
他要求极高，追求极致，一个眼神，一个微表情，都必须精准到位。
要么不做。
要做，就必须做到最好。
一开始，剧组里还有些人不适应这种高压的工作模式。
但很快，所有人都被徐天那种对电影近乎偏执的热爱所感染。
在他的调教下，无论是刘得桦这样的影帝。
还是邓杰这样初涉大银幕的新人，演技都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在精进。
整个剧组，拧成了一股绳，心无旁骛地投入到创作之中。
至于外界的那些纷纷扰扰？
什么《卧底故事》，什么网络骂战，什么投票PK……
徐天根本懒得理会。
有那个时间去跟人打口水仗，不如多磨一场戏。
作品，才是导演最好的武器。
……
一天的拍摄结束，所有人都累得够呛。
邓杰卸了妆，换回自己的便服，却迟迟没有离开。
他搓着手，在片场边缘来回踱步，好几次想走向刘得桦，又都缩了回来，脸上满是局促和犹豫。
刘得桦刚和助理说完话，一抬头就看见了邓杰这副模样，主动走了过去，笑着拍了拍他的肩膀。
“邓哥，有事？”
“啊……华，华哥。”邓杰被吓了一跳，脸都有些红了，“我，我那个……”
他“我”了半天，才从兜里掏出一个皱巴巴的笔记本和一个签字笔，有些不好意思地递了过去。
“能不能……麻烦您，给我签个名？”
刘得桦愣了一下，随即爽朗地笑了起来。
“嗨，多大点事儿！我还以为你怎么了呢。”
他接过本子，大笔一挥，签下了自己的名字。
“邓哥，你也是我的偶像啊。你演的警察，那才叫真的警察！”
这句倒是真心话。
邓杰在镜头前的表现，有时候连他这个影帝都感到惊叹。
那不是演出来的，那是刻在骨子里的东西。
邓杰看着本子上的签名，脸上露出了孩子气的笑容。
小心翼翼地把本子收好，像是捧着什么绝世珍宝。
但他还是没走，欲言又止。
刘得桦看出了他的心思，问道：“还有事？”
“那个……”邓杰的头埋得更低了，声音小得像蚊子哼哼。
“华哥，是这样……我能不能，再求您一件事？”
“你说。”
“我……我女儿，她特别喜欢您。”邓杰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
“我想……想要一张您的签名照，可以吗？我想送给她当生日礼物。”
说到“女儿”两个字，这个在枪林弹雨中都面不改色的硬汉。
眼神瞬间就软了下来，充满了愧疚和苦涩。
刘得桦敏锐地捕捉到了这份情绪。
他没有立刻答应，而是认真地看着邓杰：“邓哥，你跟你女儿……是不是有什么误会？”
邓杰的身体僵了一下。
他没想到刘得桦会问得这么首接。
他沉默了很久，才缓缓开口，声音沙哑。
“也谈不上误会吧。”
“我欠她的。”
“我当卧底那些年，一次都没回过家。”
“她出生，我不在。她学走路，我不在。她第一次喊妈妈，我也不在。”
邓杰的眼眶红了，他抬起头，努力不让情绪失控。
“后来，任务结束了，我回来了。可她己经不认识我了。”
“她妈带她不容易，累出了一身病。”
“有一次，她们娘俩一起发高烧住院，我因为有追捕任务。”
“手机关机了三天……等我开机，她们己经出院了。”
“从那以后，她就再也没叫过我‘爸爸’。”
“她觉得，我不是个合格的父亲，更不是个合格的丈夫。”
“她妈……前几年走了。现在，就剩我们俩。可她……还是不肯原谅我。”
一番话说完，片场角落里，一片沉寂。
刘得桦的心里堵得难受。
他拍过那么多英雄片，却第一次如此真切地感受到“英雄”这两个字背后。
那沉甸甸的牺牲和无法弥补的遗憾。
“我给你！”
刘得桦重重地拍了拍邓杰的肩膀。
“不光给你签名照，我给你录个视频！我亲自跟她说，她有一个全世界最了不起的爸爸！”
“不，不用！”邓杰连忙摆手，“华哥，千万别！签名照就行，真的，一张照片就行了！”
他不想给女儿压力，更不想用这种方式去“道德绑架”她。
他只希望，女儿喜欢的偶像的签名，能让她开心一点点，哪怕只有一点点，也就够了。
徐天不知道什么时候走了过来，默默地听完了全程。
他递给邓杰一瓶水，语气平静却有力。
“老邓。”
“等电影上映吧。”
“带她去电影院看。”
“看完，她会明白的。”
徐天看着邓杰，一字一句地说道：“她会知道，她的父亲，为了保护更多的人，究竟付出了什么。”
“她会为你骄傲的。”
邓杰握着那瓶冰凉的水，手在抖。
他看着徐天，又看了看刘得桦，这个钢铁般的男人，终于忍不住。
别过头去，用手背狠狠抹了一下眼睛。
……
第二天，邓杰特意请了半天假。
他揣着刘得桦给的签名照，照片上还有一句亲笔写的“祝邓莉小美女天天开心”。
来到了市公安局。
女儿邓莉大学毕业后，也成了一名警察，就在他曾经工作过的地方。
只是，他这个“前浪”，早就被女儿拍死在了沙滩上。
“哟，老邓，稀客啊！今天怎么有空过来？”
办公室里，正在整理案卷的老同事张警官看见他，热情地打着招呼。
“老张。”邓杰笑了笑，有些不自然地晃了晃手里的信封，“我……我来找莉莉，给她送点东西。”
办公室里其他几个年轻警察也都站起来，尊敬地喊了一声“邓叔”。
邓杰在警队里，那可是传说级别的人物。
张警官脸上的笑容僵了一下，随即露出一丝了然和同情。
他压低声音说：“老邓，你等等，我进去帮你问问。”
说着，他敲了敲里间办公室的门。
没一会儿，张警官就一脸为难地走了出来。
“那个……老邓啊，莉莉她说……她手头有个案子正忙，走不开。”
“要不，东西放我这儿，我待会儿转交给她？”
意料之中的答案。
邓杰的心，还是沉了一下。
他扯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把手里的信封递了过去。
“行，那……那就麻烦你了，老张。”
“不麻烦，不麻烦。”张警官接过信封，还想再说点什么安慰他。
“莉莉这孩子，就是工作太投入了，像你！你别多想，父女哪有隔夜仇啊。”
“是啊邓叔，莉姐就是刀子嘴豆腐心，心里肯定还是有你的。”
同事们的劝慰，听在邓杰耳朵里，却让他更加不是滋味。
他知道，女儿不是忙。
她只是，不想见他。
“行了，你们忙吧，我就是顺路过来看看。”
邓杰摆了摆手，转身离开。
背影，说不出的落寞。
张警官拿着那个信封，叹了口气，再次走进了里间的办公室。
办公室里，一个穿着警服，扎着利落马尾的年轻女警正坐在电脑前。
眼睛盯着屏幕，手指却死死地攥着鼠标，手背上青筋毕露。
她就是邓莉。
“莉莉，你爸他走了。”张警官把信封轻轻放在她桌上。
“他说，是你偶像刘得桦的签名照，特意给你弄来的。”
邓莉的肩膀微微一颤，但依旧没有回头，声音冷冰冰的。
“张叔，我说了我忙，没空见他。”
“你啊……”张警官摇了摇头，没再多说，转身出去了。
办公室的门被关上。
邓莉盯着屏幕上的卷宗，可一个字都看不进去。
脑海里，全是父亲刚刚离去的那个萧索的背影。
她伸出手，想去拿那个信封，可手伸到一半，又猛地收了回来。
最终，她只是趴在桌子上，将脸深深地埋进了自己的臂弯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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