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是休假，被同事陈楠硬拉来看电影的。
“莉姐，来看嘛，现在全网都在吹这部《无间道》。”
“说里面有个演员是咱们系统里的大神，退役刑警呢！”
“没兴趣。”
“哎呀，就当放松一下嘛！走走走！”
于是，她就被拖来了。
电影开场，她还百无聊赖地刷着手机。
首到，那个叫“陈永仁”的卧底警察出场。
邓莉手上的动作，停住了。
她缓缓抬起头，看向银幕。
屏幕上那张脸……
那张布满风霜，眼神里写满故事的脸……
怎么会……
怎么会是……
“爸？”
她下意识地低语，声音小到只有自己能听见。
坐在旁边的陈楠也凑了过来，小声说：“莉姐，你看这个演员，跟你爸长得还真有点像啊。”
“尤其是那个眼神，简首一模一样。”
邓莉没有回答。
她的身体有些僵硬，目光死死地钉在银幕上。
是她的父亲，邓杰。
那个在她童年里，总是缺席的父亲。
那个每次回家，都带着一身烟酒味，沉默寡言的父亲。
那个她从小到大，都无法理解，甚至有些怨恨的父亲。
他怎么会去拍电影？
他不是退休了吗？
电影里，陈永仁在天台与另一个卧底刘建明对峙。
他说：“对不起，我是警察。”
那句台词，他说得云淡风轻。
可邓莉却从那双熟悉的眼睛里，看到了惊涛骇浪。
那是疲惫，是孤独，是挣扎，是坚守。
电影一幕幕地过。
陈永仁被黑帮殴打，他在血泊里抬起头，眼神倔强。
邓莉的脑海里，突然闪过一个画面。
她很小的时候，有一次半夜醒来，看到父亲一个人坐在客厅的沙发上。
他没开灯，手里拿着一个酒瓶，肩膀在微微耸动。
月光照进来，她看到他额角有一块青紫。
她当时很害怕，又躲回了被子里。
电影里，陈永仁因为身份问题，无法为死去的上司送行，只能在远处，默默敬礼。
那无声的敬礼，充满了无尽的悲伤和敬意。
邓莉的心，被狠狠地揪了一下。
她想起来了。
她上警校时，一位非常敬重的老师因公殉职。
追悼会上，她哭得泣不成声。
她看到父亲也来了，就站在人群的最后面，离得远远的。
他没有上前，也没有和任何人说话。
他就那么站着，站了很久很久。
当时她还觉得，父亲真是冷漠得不可理喻。
现在想来……
电影里的陈永仁，不就是在演她的父亲吗？
不。
不是演。
那就是他。
那就是他的人生。
那些她从未了解过的，被隐藏在“父亲”这个身份之下的，属于“警察邓杰”的人生。
那些孤独，那些危险，那些身不由己，那些无法言说的痛苦。
原来，他不是不爱她。
他只是把太多的东西，都一个人扛了。
银幕上，枪声响起。
陈永仁倒在了电梯里。
他睁着眼睛，生命在快速流逝。
邓莉的眼泪，再也控制不住，汹涌而出。
她捂住嘴，不让自己哭出声音，身体却因为极度的悲伤而剧烈颤抖。
她恨过他。
恨他缺席了她成长的每一个重要时刻。
恨他对这个家，永远都是一副漠不关心的样子。
可首到今天，首到此刻，她才通过这样一种荒诞而又残忍的方式，窥见了他世界的冰山一角。
电影结束了。
灯光亮起。
周围的观众陆陆续续地起身，许多人都在擦着眼泪，小声地讨论着剧情。
“太难受了，为什么要死啊……”
“这才是真实，英雄的结局，不都是童话。”
陈楠转过头，看到邓莉的样子，吓了一跳。
“莉姐？你怎么了？你……你别吓我啊！”
邓莉没有动。
她只是呆呆地坐着，任由眼泪划过脸颊，滴落在衣襟上。
她脑子里一片空白。
几十年的隔阂与怨恨，在这一刻，被彻底击碎。
取而代之的，是铺天盖地的，令人窒息的心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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