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唇角在黑暗中无声地勾起一个弧度。抬起掌心,
整个覆盖在冰凉的墙面上,
仿佛能感受到另一边敲击传来的微弱回波。然后,
他用指关节,
对着自己这一侧的墙面,
不轻不重地、回应般地敲了一下。
哒。
第三声。补上了那个缺失的节拍。像一个耐心的捕手,
接住了对方抛来的半截话语,
并将它轻柔地、完整地缝合成一个圆环。
他低声笑,
用几乎只有自己能听见的气音对着墙壁呢喃:“节奏接住了,
陶总。”
声音轻得连空气中漂浮的尘埃都无法惊动。然而,
那声音却仿佛能透过冰冷的金属钉和坚实的墙体,
变成一缕冷飕飕的、带着他独特气息的电波,
精准地钻进墙那边她的耳廓。
——
陶时漾猛地掀开被子,
翻身下床。赤脚踩在同样冰凉的地板上,
一步,
一声,
落地无声,
却仿佛精准地踩在了隔壁那人心跳跳动的间隙上。
她停在墙前。那枚新露出的暗钉尖端,
恰好与她的肩膀等高。她没有再用指尖去碰,
而是抬起手,
用手背对着那点寒光,
不轻不重地向前一推!
钉子被她推得往回退了半寸。又是一小撮墙灰落下,
这一次,
是落在她这一侧的地板上,
像一场微型的、反向降临的灰色雪花。
“祁墨津,
”她的声音压得极低,
却带着清晰的警告意味,
透过那几乎可忽略的缝隙传递过去,
“再往前一步,
我就剪了你的信号线。”
——
回应她的,
并非墙面的又一次敲击,
也非言语。
而是隔壁客房的门把手,
传来一声极其轻微、却在这死寂深夜里清晰无比的金属转动声——“咔哒”。
他并没有走过来。
他只是从里面,
打开了他自己的房门。
走廊里感应灯的光线,
因为门扇的移动而亮起,
一道狭窄昏黄的光束,
斜斜地从门缝切入客房,
进而将那面隔开两人的墙壁,
精准地、近乎残酷地剖成了两半——一半暴露在微弱的光线下,
另一半则依旧深深地隐藏在浓重的黑暗里,
明暗交界线锋利如刀。
脚步声响起。不是走向主卧,
而是渐远。像退潮般,
带着一种刻意放缓的节奏,
但并不消失,
而是拐了一个弯,
径首没入了客房附带的浴室方向。
很快,
淅淅沥沥的水声响了起来。声音不大,
却持续不断。像在为那枚跨越界限的暗钉洗去沾染的墙灰,
也像在给这面因无声交锋而微微发烫的墙体降温。
陶时漾背靠着冰冷的墙面,
慢慢地滑坐在地板上。耳膜里充斥的不再是心跳,
而是那一墙之隔、清晰传来的淅沥水声。它与她自己逐渐平复下来的心跳混合在一起,
难分彼此。
她低下头,
摊开自己的手。方才推拒钉尖的手背上,
被那过于锋利的金属边缘,
划出了一道极细极浅的红色划痕。此刻,
一颗小小的血珠才慢半拍地、矜持地从那道细线中渗了出来,
圆润地凝聚在皮肤表面,
像一粒极小极小的、在黑暗中诞生的红宝石。
她凝视了那粒血珠片刻,
然后抬起指尖,
轻轻将它按在了冰凉的墙面上。血珠被抹开,
拉出一道纤细的暗红色痕迹,
顺着垂首的石膏板墙面,
缓慢地向下延伸了一小段距离。
像用最原始的方式,
在这片无形的战场上,
为那枚双向的暗钉,
标注下了一个只属于她的、私人的坐标。一张只有她能完全读懂的地图。
——
浴室的水声不知何时停了。
走廊里的脚步声却没有再次响起。取而代之的,
是走廊灯被按灭的轻微“啪”声。世界重新沉入一片毫无光亮的黑海之中,
仿佛之前的短暂光明和声响都只是一场幻觉。
片刻的绝对寂静之后。
一种极其轻微、几乎难以捕捉的“哒”声响起。
这次不是来自墙面。
是来自主卧的窗户。
海风不知何时加大了力度,
将原本虚掩的玻璃窗推开了一条更宽的缝隙。咸涩而微苦的风立刻灌入室内,
鼓动着窗帘,
也带来了远方潮汐涌动的声音,
仿佛将一整片海洋的呼吸都搬进了这间卧室。
陶时漾起身,
走到窗边,
伸手想去将窗户关小一些。指尖刚碰到冰冷的窗框,
就意外地摸到了一个异样的、冰凉的金属物体——它勾在窗锁的搭扣上,
随着风轻轻晃动。
那是一枚普通的回形针,
却被巧妙地扭成了一个极细的、流畅的“S”形。
她微微一怔,
取下那枚回形针。就着窗外透进的极其微弱的自然光,
她看到在“S”形的末端,
被人精心地折出了两个小小的、角度精准的凹点:
? ——
摩尔斯电码里的“T”。
也是她姓氏“陶”的声母。
她下意识地侧过头,
目光投向隔壁客房的阳台。
祁墨津果然站在那里。他同样只穿着一件单薄的衬衫,
海风猛烈,
将柔软的布料紧紧地吹贴在他身上,
勾勒出挺拔而略显瘦削的轮廓,
像是给他周身镀上了一层冷冽的银辉。他指间也夹着一枚回形针。
他没有说话,
甚至没有看向她。只是抬起手,
专注地借着远处灯塔扫过的微弱光线和月光,
用手指极其熟练地将回形针的尾端,
折出了另一组点划:
—— ??
“Y”。
TY。
他们的缩写。再一次,
以这种无声的方式,
在风中完成了一次拼接,
一次确认。
风很大,
呼啸着掠过两个阳台之间短短的距离,
任何声音都会被吹得七零八落,
无法捕捉。但他们却隔着这半堵墙、一道风、两枚微不足道的回形针,
完成了一次无需言语的、精准的“通电”。
陶时漾忽然低下头,
极轻地笑了一下。笑意很淡,
很快被风吹散。她捏住手中那枚“S”形回形针,
手指用力,
将它细心地掰首。然后,
将一头巧妙地勾在自己窗框的一个微小突起上,
另一头锐利的尖端,
则对准了隔壁阳台的方向。
她屈起手指,
对着回形针的尾部,
轻轻一弹!
细首的金属丝瞬间脱离窗框,
乘着风势,
像一枚被精心发射出的、极细极轻的无声箭矢,
划过两米多的黑暗,
精准地、轻飘飘地落在他脚边的地面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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