私人实验室仿佛成了一个与世隔绝的孤岛,时间在这里以一种缓慢而沉重的方式流淌。星光熠熠几乎寸步不离地守在平台边,处理必要公务时也仅是短暂地通过通讯水晶下达指令,随后便立刻将注意力转回溯光晨曦身上。
稀释的能量补剂被送入实验室,星光熠熠亲自用魔法小心翼翼地引导,一点点喂入溯光晨曦口中。他的吞咽反射很弱,过程缓慢而艰难,但她极有耐心,那份专注与细致,若是被其他镇民看到,定然会惊掉下巴——这绝非他们认知中那位冷酷高效的领袖。
几天过去,在星光熠熠不惜资源的救治和精心照料下,溯光晨曦的伤势终于开始了缓慢但稳定的好转。内脏的创伤在魔法和药剂的共同作用下逐渐愈合,断裂的骨骼开始弥合,最令人担忧的独角裂痕,也在月光水晶和星辰砂的持续滋养下,慢慢变得光滑,只剩下一条极淡的、几乎看不见的白色细线,仿佛记录着那场惊心动魄的劫难。
他的意识也逐渐清晰,虽然身体依旧虚弱,无法随意移动,但己经能够保持较长时间的清醒,并能进行一些简短的对话。
每一次他醒来,看到守在旁边的星光熠熠,眼神中总会先闪过一丝确认她无恙的细微放松,然后便是深深的歉疚与自责。
“领袖……属下拖累您了……”这是他清醒时常说的话,声音依旧沙哑,却清晰了许多。
“你的任务是恢复,不是道歉。”星光熠熠总是用同样冷静的语气回应,但不再像最初那样冰冷生硬,甚至会在他因疼痛而蹙眉时,下意识地调整一下镇痛魔法的强度。
这种细微的变化,潜移默化地发生着。星光熠熠自己或许都未曾完全意识到,她待在实验室里的时间越来越长,看向溯光晨曦的目光中,属于“研究者”的审视越来越少,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复杂的、连她自己都无法准确定义的关注。
她开始习惯性地对他讲述一些外面的事情——屏障修复的进度,巡逻队的情况,甚至是一些关于印记优化方案的初步想法——仿佛他依然是那个可以与她探讨一切的副手,尽管他大部分时间只是安静地听着,偶尔才会因为虚弱而简短地回应一两个词。
这种单向的倾诉,对星光熠熠而言是一种奇特的经验。她从未与任何小马分享过这些,无论是想法还是烦恼。镇民们只会服从,而溯光晨曦……他虽然无法回应,但他的倾听本身,却奇异地带来了一种难以言喻的……慰藉感?仿佛她不再是独自一人承担着所有重压。
然而,这种悄然滋生的依赖感,也让她内心深处感到不安和警惕。她是谁?她是星光熠熠,平等镇的缔造者,不需要依靠任何存在!这种软弱的情绪必须被控制!
于是,她会突然变得冷淡,刻意减少在实验室停留的时间,用更加繁重的公务来填充自己,试图重新用坚冰将自己包裹起来。
但这种刻意的疏远,往往持续不了多久。或是担心他的恢复情况,或是某个难题让她下意识地想听听他的看法(即使他无法回答),她总会找到理由再次回到实验室,回到那个平台边。
这种反复拉扯,让星光熠熠的情绪变得有些难以捉摸。她对自己感到恼怒,却又无法彻底斩断那悄然生长的联结。
而在这期间,那只小甲虫传递出的微弱友谊讯号,如同石沉大海,并未收到任何明确的回应。这并未让紫悦气馁。
“一次失败不代表什么。也许信号太弱,也许他伤势太重无法感知,也许他需要更明确的讯息。”紫悦在临时营地里对朋友们分析道,“我们需要再次尝试,这次,要更首接一点。”
“还要怎么首接?我们又不能钻进去。”云宝嘟囔着。
“也许……我们可以不用钻进去。”珍奇忽然优雅地甩了甩鬃毛,有了一个主意,“亲爱的柔柔,你的动物朋友们,有没有那种……特别擅长打洞,又能记住复杂气味的?比如……獾?或者某些种类的老鼠?”
柔柔的眼睛亮了一下:“有的!老挖挖是一只很聪明的獾,它的鼻子特别灵!而且它打洞很厉害,知道怎么避开坚硬的石头!”
“完美!”紫悦立刻明白了珍奇的意图,“我们可以让老挖挖,从远离屏障主要监测点的、地下更深的地方,尝试挖一条非常非常细小的、几乎不会被察觉的通道。不需要挖通,只要足够接近屏障的能量场边缘即可。”
“然后呢?”苹果嘉儿问。
“然后,”紫悦拿出了一小片打磨得极薄、几乎透明的晶体片,上面用微缩魔法刻录了一段极其简短、反复循环的讯息,内容并非语言,而是一种混合了友善、问候、寻求理解的简单情绪波动和一道代表“外部”方位的微弱魔法指针。“让老挖挖把这個藏在通道尽头。只要足够接近,这种持续性的、定向的情绪讯号,或许比上次那种扩散式的更容易被捕捉到!”
这是一个更大胆的计划,但也更危险,一旦被发现,很可能暴露他们的位置和意图。
但M6经过商讨,认为值得冒险。在柔柔的沟通下,那只名叫“老挖挖”的、经验丰富的獾同意帮忙。它凭借着对土壤和地脉的天然感知,选择了一条极其隐蔽的路径,开始从极深的地下,朝着平等镇的方向,挖掘一条只有它自己才能通过的细小隧道。
这个过程需要时间,也需要极大的运气。
与此同时,平等镇内部,经过几天的休养,溯光晨曦己经可以勉强靠着软垫坐起来一会儿了。他的魔力恢复了一些,虽然远未到战斗水平,但己能进行一些极基础的魔法操控,比如……翻阅星光熠熠放在他旁边、供他“解闷”的一些关于基础魔法理论的笔记(星光熠熠声称是“为了让他保持思维活跃”)。
这天下午,星光熠熠正在实验室一角处理一批需要她亲自签核的文件,眉头紧锁,似乎遇到了什么难题。
溯光晨曦安静地靠在软垫上,目光并没有落在笔记上,而是若有所思地望着天花板。他的感知比前几天敏锐了许多,不仅能清晰地感受到实验室里星光熠熠那虽然压抑却依旧强大的魔力场,也能隐约感觉到……镇子外围屏障的能量流动,似乎在某些极其细微的节点上,存在着一丝难以言喻的、不和谐的“粘滞感”?像是有什么东西在极其缓慢地、试图从更深层接近?
这种感知极其模糊,若非他自身魔法本源特殊且正处于一种重伤初愈的敏感状态,几乎无法察觉。他无法确定这是屏障修复过程中的正常现象,还是别的什么。
他下意识地调动起一丝微弱的魔力,试图更仔细地去感知那丝异常。
就在这时,实验室的门被敲响了。一名镇民端着一盘新的能量补剂站在门外。
星光熠熠被打断了思路,有些不悦地抬起头:“进来。”
镇民木然地走进来,将补剂放在指定位置,然后转身准备离开。
一切似乎都很正常。
然而,就在那名镇民经过溯光晨曦的平台时,他的脚步几不可查地停顿了那么万分之一秒,极其空洞的目光,似乎极其无意地、掠过溯光晨曦的脸。
就是这一瞥!
溯光晨曦的心中猛地一震!
那目光……虽然依旧空洞,但在那极致的空洞深处,他似乎捕捉到了一丝……极其微弱的、仿佛被埋藏在万丈冰层之下的……一丝涟漪?一丝难以形容的、近乎……好奇?或者说……关注?
不是对领袖的服从性关注,而是……对他这个“个体”的、一闪而逝的极其细微的注意!
这感觉来得快,去得更快。那名镇民己经毫无异常地走出了实验室,关上了门。
但溯光晨曦却无法平静了。是错觉吗?因为伤势产生的幻觉?还是……
他猛地想起之前筛查时,那对母子异常的激烈反应,以及更早之前,似乎也有过一些极其微小的、被忽略的“非标准”瞬间。
难道……“平等”印记,并非如领袖所坚信的那般绝对完美?在某些极端情况下,或者在某些特定个体身上,会产生……无法预测的“误差”?
这个想法让他感到一种莫名的不安。他立刻看向星光熠熠,想要将这个发现告诉她。但话到嘴边,他又犹豫了。
告诉她什么?告诉她她的完美系统可能存在漏洞?告诉她那些她认为己经完全掌控的镇民,可能并非完全如一潭死水?在她刚刚经历动荡、情绪尚且不稳的此刻?
而且……这一切都只是他基于极其细微观察的猜测,毫无实证。
最终,他选择了沉默。只是将那丝疑虑深深地埋在了心底,眼神变得更加深邃。
星光熠熠并未注意到这瞬间的暗流涌动,她还在专注于文件上的难题。她烦躁地放下笔,揉了揉眉心,下意识地低声抱怨了一句:“这些能源配给的算法冗余度还是太高了,如果能引入一个动态优化变量……”
她的话像是自言自语,并未指望得到回应。
然而,平台那边,却传来了溯光晨曦极其虚弱,却清晰无比的声音:
“或许……可以尝试……引入一个基于实时能量波动反馈的……衰减系数……在第七符文组节点……”
他说出了一个极其专业且切中要害的优化思路!
星光熠熠猛地抬起头,震惊地看向他!
溯光晨曦迎着她的目光,虚弱地喘了口气,低声道:“属下……僭越了……只是刚刚……恰好看到笔记上相关的……”
星光熠熠看着他苍白的脸和那双依旧带着歉疚却闪烁着智慧光芒的眼睛,心中那复杂的情绪再次翻涌上来。
坚冰的裂痕,在无声无息中不断扩大。而来自地底深处的讯号,也正在悄然而坚定地,向着它的目标一点点靠近。命运的网,正在收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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