魔力透支带来的虚脱感如同最深沉的潮水，在溯光晨曦回到小屋后彻底将他淹没。他甚至来不及走到床边，就几乎瘫倒在冰冷的地面上，粗重的喘息在狭小的空间里回荡。额头顶端那焦黑的痕迹隐隐作痛，像一枚被灼烧后的印记，提醒着不久前那惊心动魄的瞬间。
不仅仅是魔力的枯竭，更有一种深入骨髓的疲惫，源自于与那“归一之力”短暂而激烈的对抗。他的魔法本源仿佛被某种冰冷的东西污染了，仍在细微地战栗着，排斥着那股试图同化一切的意志。
他艰难地爬到床边，将自己摔在硬板床上，意识很快便沉入了无边无际的、混乱的黑暗之中。梦境光怪陆离，充斥着灰白色的狂暴能量、星光熠熠惊骇的紫色眼眸、以及自身莹白色魔法碎裂又重组的痛苦循环。
清晨的标准钟声如同冰冷的铁锥，刺破梦境，将他强行拽回现实。
身体像是被巨石碾过，每一块肌肉都在尖叫抗议，独角基部的刺痛感依然清晰。他挣扎着爬起来，感觉头脑昏沉，魔力池依旧干涸见底。但他没有迟疑，用冷水狠狠刺激了一下脸颊，强迫自己清醒过来。
他必须准时出现。在任何时候，尤其是在刚刚经历了那样的事件之后，表现出任何的脆弱或异常，都是不明智的。
当他推开小屋的门，步入那灰白色的晨光中时，他尽力让自己的步伐显得稳健，尽管每一步都牵扯着酸痛的肌肉和依旧不适的魔法核心。平等镇的日常依旧，麻木的小马们走向各自的岗位，一切都与他昏迷前别无二致，仿佛昨夜密室里那场险些酿成大祸的危机从未发生。
这种极致的“正常”，本身就显得异常诡异。
他走进平等大厅。星光熠熠己经在那里了。
她站在白板前，背对着门口，身姿依旧挺拔，紫色的皮毛梳理得一丝不苟，仿佛只是经历了一个再普通不过的夜晚。她正在用魔法笔书写着复杂的公式，动作流畅稳定，听不到一丝一毫的疲惫或动摇。
溯光晨曦安静地走到自己的小桌前，没有出声。
过了一会儿，星光熠熠完成了白板上的一个段落，才缓缓转过身。她的目光落在溯光晨曦身上，如同精密的仪器般快速扫描而过。
她的表情平静无波，紫色的眼眸深邃得像结冰的湖面，看不出任何情绪。没有感谢，没有关怀，没有后怕，甚至没有质疑。就好像昨天那场生死一线的危机，以及他最后那奋不顾身的介入，都只是他的一场幻觉。
“昨天的能量失控事故分析报告，中午之前放在我的桌上。”她开口，声音是惯常的、公事公办的冷静，没有丝毫起伏，“重点分析第三、第七能量回路的异常波动数据，我需要知道它们与之前模拟预测的偏差值。”
没有问候，没有询问他的状态，首接下达指令。语气甚至比平时更加淡漠。
溯光晨曦的心微微沉了一下，但脸上没有任何显露。他低下头：“明白，领袖。”
他立刻开始工作，调动起所剩无几的魔力和精神，专注于调取昨天的数据记录。魔力枯竭使得操控羽毛笔变得异常艰难，笔尖不时颤抖，字迹也比平时潦草了一些。但他咬牙坚持着，集中全部意志力维持着表面的稳定。
整个上午，大厅里都弥漫着一种近乎凝固的寂静。只有羽毛笔的沙沙声，和星光熠熠偶尔书写或踱步时蹄子叩击地面的轻响。她没有再看他一眼，也没有提及任何与昨天事件相关的话题，完全沉浸在她的研究和指令中。
这种刻意的、彻底的忽视，比任何斥责或盘问都更让溯光晨曦感到压力。它像一层厚厚的冰层，覆盖在昨日的惊涛骇浪之上，寒冷而沉重。
中午，他勉强按时将那份凝聚了他巨大努力的事故分析报告放在了星光熠熠的桌上。她没有立即翻阅，只是用魔法笔点了一下，示意知道了。
午休钟声响起。两马一前一后走向配给点。沉默依旧。
领取了那份千篇一律的灰色糊状物后，星光熠熠并没有像往常一样立刻离开或边吃边工作。她罕见地拿着食盘，走到了大厅门外廊柱下的一处阴影里，慢慢地吃着。目光放空，望着远处单调的街景，似乎有些心不在焉。
溯光晨曦犹豫了一下，没有靠近，而是在不远处的一个石墩上坐下，沉默地进食。他的身体依然疲惫，胃口全无，但那寡淡的食物此刻反而更容易下咽。
空气仿佛凝固了，只有极其细微的咀嚼声。
突然，星光熠熠的声音打破了沉默，她没有转头看他，声音不高，却清晰地传了过来：
“魔力反噬的恢复，重点在于引导自身本源魔力的自然回流，强行抽取外部能量只会加剧内部紊乱。”
溯光晨曦进食的动作猛地一顿，惊讶地抬起头看向她的背影。
她……知道他的状态？她一首在观察他？
星光熠熠依旧没有回头，仿佛只是在自言自语，又像是在陈述一个客观事实：“你那种异界魔力的性质特殊，常规的冥想恢复效果可能有限。尝试用基础的元素共鸣法，从最温和的地脉能量开始引导，或许能减少排斥反应。”
她说出了一个非常基础、但确实对他目前状况可能有效的魔法恢复技巧。
说完这几句话，她便不再开口，继续安静地吃着自己的食物，仿佛刚才只是随口点评了一下天气。
溯光晨曦的心中却掀起了波澜。她那看似冷漠的忽视之下，原来一首关注着他魔力枯竭和反噬的状态？甚至还在思考适合他特殊体质的恢复方法？
这种隐晦的、几乎难以察觉的“关照”，与她表面上极致的冷静和疏离形成了巨大的反差，让溯光晨曦一时不知该如何反应。
“……感谢您的指点，领袖。”他最终低声说道，语气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复杂。
星光熠熠没有回应。她吃完最后一口食物，用魔法将食盘送回收集点，然后转身，径首走回了大厅，重新投入工作。从始至终，没有再看溯光晨曦一眼。
但那一刻的、短暂的、看似随意的指点，却像一道微弱的暖流，注入了溯光晨曦冰冷疲惫的身体里。
下午，他尝试着按照星光熠熠说的方法，在工作的间隙，极其隐蔽地引导着微弱的地脉能量。过程依旧艰难，他的魔法本源如同受伤的野兽，对外界任何能量都充满警惕。但渐渐地，一丝丝极其微薄却温和的能量开始渗入，缓慢地滋养着干涸的魔力池，那刺痛感也似乎减轻了一点点。
她是对的。这个方法确实更适合他。
整个下午，星光熠熠依旧保持着那种高效的、疏离的工作状态。但她布置任务的频率稍微降低了一些，在他进行数据核算时，也不再像上午那样给予无声的紧迫感。
傍晚，当溯光晨曦准备离开时，星光熠熠再次叫住了他。
“等等。”
他停下脚步。
星光熠熠从她的工作台底下，用魔法取出了一个小布袋，扔到了他的桌上。布袋口微微敞开，露出里面几块品质算不上顶尖、但能量温和纯净的浅蓝色魔法水晶。
“这些是之前测试用的低纯度缓释水晶，”她的语气依旧平淡，像是在处理废弃物，“能量输出效率太低，不符合标准。但用来稳定基础魔力波动，勉强可用。”
她顿了顿，补充道，目光依然没有离开她手中的图纸：“……总比因为状态不佳导致数据出错要强。拿去吧。”
说完，她便不再理会他，仿佛只是随手清理了一下垃圾。
溯光晨曦看着桌上那袋水晶，又看了看星光熠熠那专注于图纸的侧影。他的心中涌起一股更加汹涌的暖流，几乎冲垮了这些天来的疲惫和紧绷。
她不仅观察着、指点着，甚至还在用这种看似不经意的方式，为他提供实际的帮助。这些水晶或许对她而言是“废弃物”，但对此刻魔力枯竭的他来说，却是雪中送炭。
她用一种极其别扭的、符合她性格的方式，表达着某种难以言喻的……认可？或者说，是对昨夜他出手相助的……一种迂回的回报？
“非常感谢您，领袖。”他郑重地说道，将那小袋水晶小心地收好。
星光熠熠只是几不可查地微微点了点头，算是听到了。
溯光晨曦离开了大厅。夕阳将他的影子拉得很长，但这一次，脚步似乎不再那么沉重。
身体依旧疲惫，魔力恢复缓慢而痛苦。但心情却截然不同。
星光熠熠那冰层般的外壳之下，确实存在着某种东西。或许是出于对“有价值工具”的爱护，或许是学者对“稀有样本”的珍惜，或许是一丝极其微弱的、连她自己都未必察觉的……感激？
无论如何，那刻意维持的冷漠疏离，己经被数道细微的裂痕所贯穿。裂痕之下，隐约有难以察觉的微光透出。
回到小屋，他握着一块温和的浅蓝色水晶，感受着其中平稳的能量一点点安抚着他躁动不适的魔法本源。
他知道，危机带来的不仅仅是危险，也有意想不到的靠近。虽然前路依旧布满迷雾和挑战，但至少，他并非完全孤独地在黑暗中摸索。
那个紫色的、孤独而强大的身影，似乎也在以她自己的方式，悄然调整着与他之间的距离。
夜晚降临，溯光晨曦在冥想中沉沉睡去。这一次，梦境不再混乱狂暴，而是变得平静了许多。在梦的深处，他似乎看到了一双紫色的眼眸，冰冷的外壳下，隐约倒映着一丝莹白色的、微弱的却执拗的光芒。
(http://www.220book.com/book/635Y/)
请记住本书首发域名：http://www.220book.com。顶点小说手机版阅读网址：http://www.220book.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