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确定信号能覆盖到这儿？”阿凯踹了脚洞壁，碎石渣混着蝙蝠粪簌簌往下掉。
我的头灯扫过他身后的岩壁，那些天然形成的褶皱像无数张缩小的嘴，正一张一合。
“赞助商给的设备，说是军工级。”我举着对讲机按了两下，电流杂音刺啦作响。
“再往里走五十米试试，实在不行就撤。”
我们是来拍探险视频的，这处无名洞穴是粉丝私信提供的线索，说深处有面会“复制”人影的水潭。
阿凯扛着摄像机跟在后面，镜头扫过洞顶时，我看见成群的蝙蝠倒吊在钟乳石上，眼睛在黑暗里闪着磷火似的光。
“我说，这地方邪乎得很……”
他突然停住，头灯照向左侧的岔路，那里黑得像泼开的墨。
“刚才好像听见有人喊我名字。”
“风声吧。”
我用登山杖敲了敲地面，碎石滚动的声音在洞穴里撞出回音。
“这种喀斯特地貌，声学反射很奇怪。”
话没说完，对讲机突然传出刺耳的尖啸，我赶紧关掉。
阿凯的摄像机还在运转，屏幕里映出我们俩的背影，可在岔路入口处，好像多了个模糊的黑影，贴着岩壁站着。
“你看镜头！”
阿凯的声音发颤，我凑过去看，黑影己经不见了，只有岩壁上渗出的水珠，在灯光下亮晶晶的，像串倒悬的眼泪。
往里走了大概三十米，脚下开始出现积水，踩上去噗嗤作响，像是踩碎了什么软乎乎的东西。
阿凯突然“啊”了一声，弯腰捡起个东西——是只登山靴，尺码和他脚上的一模一样，鞋帮上还沾着新鲜的泥。
“这是……我的鞋？”他举着靴子比对，脸色瞬间白了，“可我两只鞋都在脚上啊！”
我看清靴子内侧的磨损痕迹，确实和他那双一模一样，连鞋跟处补过的胶都分毫不差。
“可能是以前的探险者留下的。”我嘴上安抚，心里却发毛，这双鞋的款式是他上周才买的新款。
“不对！”阿凯突然拽住我，头灯抖得厉害，“你看水面！”
积水在我们脚边形成片小小的水洼，我低头看去，胃里猛地一缩，水洼里映出的不是我和阿凯，而是两个陌生男人的脸，穿着和我们一样的冲锋衣，正惊恐地抬头看。
“那是谁？”
阿凯的声音劈了，我刚想说什么，水洼里的人影突然做出和我们一样的动作，阿凯抬手抹脸，人影也抹脸；我皱眉，人影也皱眉。
“关掉摄像机！”我突然吼道，阿凯手忙脚乱地按暂停，水洼里的人影却没消失，反而咧开嘴笑了，嘴角咧到耳根，露出两排尖牙。
“跑！”
我拽着他就往回跑，积水溅起老高，身后传来黏糊糊的脚步声，一步一步，像是有人穿着湿透的鞋子在追赶。
“它在复制我们！”
阿凯喘着粗气，头灯扫过身后，空无一人，可那脚步声越来越近，甚至能听见布料摩擦的窸窣声。
“刚才那只鞋……是它复制出来的！”
我们冲到刚才的岔路口，阿凯突然拐了进去，我想拉他己经来不及。
“别进去！”
我吼道，这岔路比主洞窄得多，岩壁上布满指甲刮过的痕迹，深得能塞进手指。
“主路有声音！”他指着主洞深处，那里不知何时亮起微弱的光，忽明忽暗，像有人举着灯在招手。
“这里能躲！”
岔路尽头是处圆形的石室，中央有块半人高的石台，上面刻着奇怪的符号，像是无数个扭曲的“人”字。
阿凯的摄像机突然自动开机，镜头对准石台，屏幕里赫然出现两个身影，正是我们刚才在水洼里看见的陌生男人，他们背对着镜头，正弯腰往石台上放什么东西。
“他们在干什么？”
阿凯的声音抖得不成样子，我盯着屏幕，看见其中一个男人转过脸，那张脸和阿凯长得一模一样，只是眼睛是浑浊的白色，没有瞳孔。
“它在造新的。”
我突然明白过来，指着石台边缘堆积的东西，全是衣物、登山绳、甚至还有半瓶没喝完的矿泉水，每样东西都和我们携带的分毫不差。
“它在复制我们带进来的一切，包括……”
话没说完，石室入口突然传来“咚”的一声，像是有人用石头堵住了去路。
我回头，看见岩壁上渗出的水珠汇成细流，顺着地面往石台聚，在石台上积成小小的水洼，水洼里慢慢浮起两个模糊的人影，轮廓越来越清晰，正是我和阿凯的样子。
“它要替换我们……”
阿凯突然瘫坐在地，摄像机摔在旁边，屏幕还亮着，里面的“阿凯”正拿起块石头，往“我”的头上砸。
“上周私信我们的粉丝……根本不是人，是它在钓我们进来！”
石台上的人影己经完全成型，它们赤着脚踩在积水里，皮肤泛着湿冷的青灰色，正慢慢朝我们走来。
我的头灯扫过它们的脸，和我们一模一样，连我下巴上那颗痣都清晰可见，只是嘴角始终挂着诡异的笑。
“怎么办？”阿凯抓着我的胳膊，指甲几乎嵌进肉里，“我们跟它们拼了！”
“别碰它们！”我想起那些指甲刮痕，“它能复制接触到的东西，碰了就会被完全复制！”
我们退到石室角落，岩壁冰凉刺骨，我摸到块松动的石头，悄悄攥在手里。
复制人走得很慢，每一步都带着积水的滴答声，它们的眼睛始终盯着我们，像是在打量两件即将被替换的旧物。
“你看它们的脚。”
我突然发现，复制人的脚踝处有圈淡淡的勒痕，和阿凯昨天崴脚时留下的淤青位置一模一样。
“它们在同步我们的状态！”
阿凯低头看自己的脚踝，又看复制人，突然尖叫一声，复制人的脚踝处，淤青正在慢慢消退，和他自己恢复的进度完全一致。
“它在变成我们！”他突然抓起摄像机砸过去，复制人没躲，摄像机穿过它的身体，摔在石台上碎了。
复制人低头看了看自己的胸口，那里刚才被砸中的地方，慢慢浮现出和摄像机外壳一样的黑色纹路。
“没用的。”我浑身发冷，“它不是实体，是洞穴的‘回声’，我们在这儿待得越久，它就越像我们。”
复制人突然加快速度，阿凯转身想从入口跑，却被无形的力量弹了回来，摔在地上。
他抬头时，正好和复制的“阿凯”脸对脸，两张一模一样的脸几乎贴在一起，复制人张开嘴，发出和阿凯一模一样的声音：“你看，我们多像啊。”
“滚开！”阿凯挥拳打过去，拳头穿过了复制人，可他自己的手背突然冒出块淤青，和刚才摄像机砸在复制人胸口的位置一模一样。
“别反抗了。”复制的“我”走到我面前，声音和我的毫无差别，“以前的人都试过，最后都成了石台上的符号。”
我盯着它的眼睛，突然发现瞳孔深处有微弱的光在闪，像是外界的阳光。
“外面的人会发现的。”
我握紧石头。
“我们的车还在洞口，手机有定位。”
复制人笑了，笑得和我平时一模一样：“他们会看见‘我们’出去的，穿着你们的衣服，说着你们的话。就像上个月那两个大学生，他们的父母到现在还以为孩子只是失踪了。”
阿凯突然发出一声惨叫，我转头看见复制的“阿凯”正把手按在他的头顶，阿凯的身体在慢慢变得透明，像块正在融化的冰，而复制人的身体却越来越清晰，甚至开始有了体温。
“救我！”阿凯伸出手，我刚要去拉，复制的“我”突然抓住我的手腕，它的手心黏糊糊的，像是沾着洞穴深处的黏液。
“该换你了。”它凑近我的耳朵，声音带着洞穴特有的潮湿气息。
“想想你的家人，他们会接受一个一模一样的‘你’，对不对？”
我看见自己的手臂正在变得透明，能透过皮肤看见后面的岩壁。
阿凯己经快完全消失了，只有他的登山靴还留在地上，和之前捡到的那只并排放在一起，像是一对从未被穿过的新鞋。
“它需要活物才能固定形态。”我突然想起资料里说的，某些洞穴会吸收生物的能量，形成类似“地缚灵”的存在。
“以前的符号……都是被替换的人！”
我猛地将手里的石头砸向自己的额头，剧痛传来，鲜血顺着脸颊往下流。复制人愣了一下，它的额头也开始流血，和我一模一样的位置。
“你在干什么？”它的声音第一次出现波动，带着惊慌。
“我死了，你也别想活。”
我捡起块更大的石头，盯着它的眼睛。
“洞穴能复制形态，却复制不了死亡，对不对？”
阿凯的最后一点身影消失了，复制的“阿凯”活动着手指，走到复制的“我”身边，两张脸都带着惊恐。
我举起石头，在它们扑过来之前，狠狠砸向自己的太阳穴。
意识模糊的最后一刻，我看见两个复制人在慢慢融化，变成一滩浑浊的水，渗进石台上的符号里。
石室入口的石头不知何时消失了，外面传来熟悉的风声。
我拖着流血的头爬出洞穴，阳光刺得眼睛生疼。停车场里，我们的车还停在那里，车门开着，像是在等我们回去。
三天后，救援队在洞穴深处发现了我的摄像机，里面的视频记录到阿凯消失的那一刻。他们说我是唯一的幸存者，只是精神不太稳定，总是对着镜子发呆。
没人知道，每天晚上我都会检查自己的脚踝，那里有圈淡淡的勒痕，是阿凯曾经有过的淤青。
更没人知道，昨天我剪头发时，掉在地上的头发突然自己卷起来，钻进了地板缝，就像洞穴里那些会动的碎石。
今天早上，我在门口发现了双新的登山靴，款式和阿凯上周买的一模一样。鞋里塞着张纸条，上面的字迹和我写的分毫不差：
“轮到你变成符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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