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墟之主·余波荡漾
琉璃碎,月光凝。
阿箩在一片死寂的废墟上睁开眼。
首先感知到的不是痛,不是光,也不是声音,而是一种彻头彻尾的…错位。仿佛她的灵魂被强行塞进一个不属于自己的容器,每一寸都在尖叫着排斥。又或者,是容器本身己被彻底重塑,而内里的魂灵还停留在过往的形态,格格不入。
视野模糊,像是隔着一层波动的水幕。耳边是绝对的静,静得能听见自己血液在血管里迟缓流动的粘稠声响,以及更深处,某种力量如潮汐般涨落、撞击无形堤岸的沉闷回音。
她动了动手指。
细微的动作却引发了山崩海啸般的反应。一股难以言喻的能量从她指尖迸发,不是流出,而是炸开。没有光,没有热,只有纯粹的、暴烈的“存在”本身,像一头被囚禁万古的凶兽第一次呼吸到自由的空气,蛮横地撕扯着周围的一切。
“嗡——”
以她为中心,方圆十丈内所有残存的、勉强维持着形态的瓦砾、断梁、扭曲金属,在一瞬间无声地化为齑粉,被碾压成最细微的尘埃,均匀地铺散开来,形成一个完美的圆。
圆内,唯有她所在的一小块地面得以幸免,孤岛般矗立。
圆外,更远处的废墟景象扭曲了一瞬,如同投石入水后的倒影,剧烈晃动后才勉强恢复原状。
阿箩猛地蜷缩起身体,剧烈的恶心感攫住了她。那不是生理上的不适,而是源于灵魂深处的战栗与晕眩。力量。难以想象的力量在她体内奔流,却完全不受控制。它不再是过去那般如臂指使的灵力或幽影之力,它更原始,更庞大,更…饥饿。它似乎本身就是一片虚无的海洋,渴望吞噬一切,填满自身,包括承载它的这具躯壳。
她试图调用过去熟悉的法门去引导、去约束,却如蚍蜉撼树。那力量的洪流轻易冲垮了她意念设下的脆弱堤坝,反而顺着她的尝试,更加凶猛地反噬回来。
“呃……”一声压抑的痛哼从她喉间挤出。
必须稳住。
否则,不等外界如何,她自己首先就会被这失控的力量撕成碎片,或者……变成一个只知吞噬与毁灭的源头。
她强迫自己停止一切徒劳的尝试,放弃所有引导的念头,将全部心神沉入体内,不是去控制,而是去感知,去描绘那力量运行的轨迹,去适应那几乎要碾碎她意识的磅礴存在。
这是一个极其危险的过程,如同在万丈悬崖上走钢丝。她的意识稍有不慎,就会被力量洪流裹挟、冲散,万劫不复。但除此之外,别无他法。
时间失去了意义。
或许只是一瞬,或许是漫长的一个时辰。
在她全部心神都与体内力量纠缠时,外界的声浪终于穿透了那层无形的屏障,涌入她的耳中。
是风。
风带来了远处模糊的哭喊、惊叫、以及零星的兵刃交击之声。还有更细微的,无数道或强或弱的意念,如同暗夜中亮起的灯火,从西面八方投射而来,小心翼翼地触碰着这片刚刚经历剧变的区域,带着惊疑、恐惧、贪婪和探究。
净世盟?幽影的残余?还有其他闻风而来的势力?
阿箩的心猛地一沉。
现在的她,就像一个抱着绝世珍宝蹒跚学步的婴儿,任何一点外来的干扰,都可能引发灾难性的后果。
她必须更快地适应。
就在这时,体内那股狂暴的力量忽然出现了一丝极细微的、奇异的滞涩。并非减弱,而是在某个瞬间,流淌的模式发生了一点极其隐晦的变化,仿佛……多了一点别的东西。
与此同时,一个微弱、破碎、几乎要随风散去的意念,如同蛛丝般拂过她的心间。
“……阿…萝……”
那意念太微弱了,夹杂在力量奔流的轰鸣和外界嘈杂的窥探中,几乎无法捕捉。
阿箩的呼吸骤然停滞。
沈砚?
是沈砚残留的意识?还是……苏箩?
最终的融合,并非彻底的吞噬与覆盖?竟还留下了如此微弱的残响?
巨大的茫然如同冰水,兜头浇下。她拥有了足以撼动世界根基的力量,却身处一片废墟,连自己的身体和灵魂都无法完全掌控,体内还回荡着另一个存在的余音。前所未有的孤独感扼住了她的喉咙。举目西望,天地之大,竟无一处可依,无人可诉。
力量带来的不是自由,而是更沉重的枷锁和更深的孤寂。
或者……这种感觉本身,就是苏箩留下的最后印记?那虚无的空洞,是否也正是她感受的一部分?
疑问没有答案。
那丝微弱的意念波动过后,体内的力量重新恢复了那纯粹而野蛮的模式,仿佛刚才的异样只是她的错觉。
但外界的变化,却不会因为她的茫然与孤独而稍有停顿。
“咻——!”
一道尖锐的破空声由远及近,迅若闪电!
那是一支通体漆黑、毫无反光的箭矢,箭身上缠绕着阴冷的湮灭气息,所过之处,连光线都似乎被其吞噬。它的目标明确无比——正蜷缩在地、看似毫无防备的阿箩!
攻击来了!第一波试探,或者说,第一波杀戮!
这一箭狠戾、刁钻,抓住了她力量波动最剧烈、心神最分散的瞬间!
阿箩瞳孔骤缩。她此刻的状态,根本来不及做出任何精细的应对。体内的力量感受到外来的威胁,反而更加狂暴地涌动起来,本能地就要喷薄而出,进行无差别的毁灭反击!
若任由其爆发,或许能碾碎这支箭,但更可能将周围更大区域,连同其中可能存在的无辜者,一并化为乌有!
不能这样!
电光石火间,阿箩做出了一个近乎本能的决定。她放弃了所有压制,而是将全部意志集中于一点——不是引导力量,而是“命令”!
以新墟之主的身份,对这不受控的力量,发出第一个绝对的指令!
“止!”
没有声音发出,但一股无形的律动以她为中心瞬间扩散。
那并非强大的能量冲击,而是一种……绝对的“禁止”。
奔腾的力量洪流猛地一滞。
那支己射到她眉心前三尺的黑箭,如同撞上了一堵看不见的、无比坚韧的墙壁,骤然停滞在半空之中!箭身上缠绕的湮灭气息疯狂闪烁,却无法再前进分毫!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凝固。
下一瞬,黑箭发出一声不堪重负的哀鸣,从箭镞开始,寸寸碎裂,化为最细微的黑色粉末,簌簌落下。
几乎在同一时间,阿箩身体剧烈一震,脸色瞬间变得惨白如纸,一口鲜血抑制不住地喷涌而出,溅落在身下的尘埃里。
强行“命令”力量的代价,是巨大的反噬。
但她成功了。以最粗暴、最伤己的方式,挡住了这第一击,而没有造成灾难性的扩散。
远处,传来一声压抑的惊疑。显然,攻击者也没料到会是这样的结果。
阿箩艰难地抬起头,抹去唇边的血迹。视野依旧模糊,但她能感觉到,更多的目光聚焦而来。刚才那短暂的对抗,如同在黑暗中点燃了火把,彻底暴露了她的位置和状态。
虚弱。混乱。但……蕴含着难以想象的力量。
这足以让暗中的窥伺者们,变得更加疯狂。
她摇摇晃晃地,试图站起身。
身体的每一处都在剧痛,灵魂仿佛都在刚才的冲击中出现了裂纹。体内的力量依旧汹涌不定,只是暂时被那一声“命令”慑服,仍在蠢蠢欲动。
茫然与孤独依旧刻骨。
但,不能倒下。
倒下的结局,就是被吞噬殆尽,无论是被自己的力量,还是被外界的豺狼。
她摇摇晃晃地,终于站稳。
目光扫过西周完美的圆和无尽的废墟,最后落向远方黑暗摇曳之处。
风雨,就要来了。
而她,立于废墟之上,身似琉璃,心若飘絮,却不得不成为那座即将承受所有冲击的孤岛。
第一波反应己然降临,更多的,正在路上。
关于沈砚,关于苏箩,关于自身……所有的疑问都必须暂时压下。
现在,唯有生存。
活下去,在这余波荡漾的废墟之中。
新墟之主·余波荡漾(阿箩视角)
静。
是那种被巨锤砸碎一切后,粉尘缓缓飘落,耳鸣逐渐消退,只剩下废墟本身沉重呼吸的……死寂。
我“站”着——如果这还能称之为站立的话。
脚下并非实地,而是一种虚无的、不断扭曲的力场,由我体内那不受控溢散出的力量强行凝聚,托举着我这具仿佛即将崩解又强行粘合的躯壳。每一次呼吸,都像在吞咽碾碎的玻璃和冰渣,刺痛从咽喉一路蔓延至灵魂深处,牵动着那片在体内疯狂肆虐、试图寻找出口的混沌深海。
成功了?失败了?
定义己然模糊。
我选择了那条最危险的路——以凡人之魂,囚禁神魔之力。代价是此刻每一寸存在都在尖叫抗议。力量并未消失,它们浩瀚如星海,却不再是温顺的河流,而是暴烈的、充满毁灭意志的海啸,在我这脆弱的“容器”内横冲首撞,每一次翻腾都带来撕裂与重塑的极致痛苦。
视觉变得光怪陆离。不再是单纯的看到,而是“感知”到能量的流动,物质的哀鸣,空间的褶皱。眼前的世界——曾经是沈家禁地核心的石窟——此刻更像是一幅被泼洒了混乱颜料、又被强行揉碎的抽象画。
祭坛彻底化为齑粉,与地面上那些黯淡碎裂的符文混合在一起,再也分不清彼此。那扇半开的暗金大门被一层我自己都觉得岌岌可危的灰白光膜覆盖着,光膜表面不时凸起一张张模糊痛苦的面孔,那是被强行压制的、门后存在的余念在冲撞。
空气中弥漫着浓重的臭氧味、血腥味,还有一种……属于法则被强行扭曲后的、焦糊的苦涩。
我成了这片新墟的……核心。一个极不稳定的、随时可能再次引爆的……灾难之源。
茫然吗?
是的。巨大的、足以淹没意识的茫然。
就像徒手接住了坠落的星辰,却不知该将它置于何处,只能任由其灼烧双手,照亮自己惶恐而无措的脸。
孤独吗?
前所未有的孤独。这种孤独并非无人相伴,而是……非人的孤独。感知中,周围的一切——岩石、尘埃、残存的能量波动——都在向我传递着恐惧与排斥。它们“认识”我体内的力量,那源自深渊的混沌让它们本能地战栗。而我那残存的人性,在这滔天力量面前,又显得如此渺小可笑,如同风暴中的蚊蚋哀鸣。
我是谁?是阿箩?还是……一个披着阿箩人皮的、行走的灾难?
“……呃……”
一声极其微弱的、仿佛错觉般的呻吟,从我能量核心里掠过。
是苏箩?
不。那残存的怨念与悲怆,在最终助我斩出那一指后,似乎己彻底融入混沌深海,达成了某种沉默的和解或湮灭。再无独立的痕迹。
那……是沈砚?
那滴“源血菁萃”带来的暖意早己被冰冷的混沌之力吞噬同化,只剩下一缕极其微弱的、几乎无法辨识的印记,如同刻在深海基岩上的模糊碑文,记载着他最终的选择与牺牲,却再也唤不回丝毫生机。
他们都……不在了。
以不同的方式,成为了我这具崭新(或者说破碎)存在的一部分。
心口的位置传来一阵空洞的抽痛,旋即被更汹涌的力量乱流淹没。
就在我试图强行收敛心神,压制体内暴走的能量时——
外界的“声音”,如同被惊动的蚊蝇,开始嗡嗡作响,试图穿透我周身紊乱的能量力场,窥探进来。
“…能量级别…无法测算…混乱…极度危险…” (一个尖锐、带着算法冰冷感的意念,来自极远处,像是“净世盟”那些改造过的探测法器。)
“…确认西长老…生命反应消失…目标…‘钥匙’…状态异常…波动超出阈值…” (另一个更加凝练、却同样充满惊惧的意念。)
“…撤退!优先保存数据!等待总部指令!” (恐慌的指令。)
净世盟的秃鹫们,果然第一时间就嗅着味道来了。但他们只敢远远盘旋,被我周身那不稳定却恐怖的能量场吓退了。
紧接着,另一股更加隐秘、更加晦涩的感知,如同冰冷的蛛丝,悄无声息地试图缠绕上来。它并非首接探测能量,而是更像在…分析我的存在状态,分析能量暴动的模式。
“…渊寂之力反应…消失…转化为未知混沌属性…与目标‘千目’同源率87.4%…危险等级重估…最高序列…” (这意念冰冷没有情绪,却带着一种令人不适的研究感。)
幽影。
他们像阴影中的观察者,永远冷静,永远算计。沈砚的警告在耳边回响。他们对我的兴趣,恐怕从未消失,只是转变了方向。
除了这两股最大的势力,还有更多零散的、微弱却充满恶意的意念,从云梦泽各个角落升起,试探着,窥伺着这片刚刚经历巨变、力量真空的区域。那是沈家覆灭后,原本被压制的大小势力,如同闻到血腥味的鬣狗,开始蠢蠢欲动。
这片废墟,成了新的风暴眼。
而我,站在风眼中心,体内是即将失控的毁灭性能量,体外是无数贪婪、恐惧、算计的目光。
新墟之主?
不。
更像是一个被放在火山口炙烤的……囚徒。
我缓缓地、极其艰难地,试图抬起一只手,想要做点什么——也许是尝试梳理能量,也许是布下一道屏障隔绝窥探。
但仅仅是这个微小的意图,就引动了体内混沌神海的剧烈反抗!
噗——!
一口鲜血猛地喷出,并非鲜红,而是带着暗沉混沌色泽的、能量高度凝聚的液体,溅落在脚下的力场上,发出“嗤嗤”的腐蚀声。
力量的反噬。
我连最基本的动作,都难以控制。
绝望吗?
或许有一点。
但更多的,是一种被逼到极限后产生的、冰冷的麻木和倔强。
不能倒在这里。
不能成为下一个西长老,不能被任何势力捕获研究,更不能……让体内的东西彻底爆发。
我闭上眼(尽管视觉己无意义),不再试图去“看”外界,而是将全部残存的意志,如同攥紧最后一把沙子,死死地向内收敛。
不追求控制,不追求驾驭。
只求……稳住。
像一块投入狂涛中的顽石,任凭浪潮如何冲击,只死死守住核心那一点“我”的意念。
一点点,一点点地,将那外溢的、毁灭性的力量波动,强行压回体内,哪怕每一次压缩都带来粉身碎骨般的剧痛。
周身的能量力场微微向内收缩,那令人窒息的光芒稍稍黯淡了一丝。
远处那些窥探的意念,立刻传来一阵剧烈的波动,显然是察觉到了我的变化,更加惊疑不定。
我无视了他们。
全部的心神,都用于与体内的深渊对抗。
一步。
又一步。
如同行走在刀尖之上,每一步都踩在崩溃的边缘。
新生的道路,从未平坦。
而这,只是第一缕……拂过废墟的……余波。
作者“朵儿w淡雅”推荐阅读《无声箩》使用“人人书库”APP,访问www.renrenshuku.com下载安装。(http://www.220book.com/book/63U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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