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帝城的江风雷火,终究是遥远的威慑。刘禅深知,真正的根基,在于脚下新得的土地与民心。在完成对东吴的武力展示后,他并未在蜀东多做停留,御驾即刻西返,但目的地并非成都,而是首驱北伐大军的指挥中枢——汉中南郑,并决意继续北上,亲临陇右前线。
御驾经米仓道北上,越是靠近汉中,战争的痕迹便越是清晰。道路上,运送粮秣军械的民夫队伍络绎不绝,脸上带着疲惫,却也透着一股为前线效力的坚毅。时值春末,汉中盆地的稻田己披上新绿,但与往年不同的是,田间劳作的妇孺老弱明显增多,精壮男子多己征发转运或参军。
抵达南郑时,留守的蒋琬、费祎等率众出迎。行宫之内,刘禅再度召集重臣,听取更为详尽的汇报。
“陛下,”蒋琬面色凝重,指着地图上的略阳方向,“司马昭采纳邓艾之策,围城工事日益严密。壕沟深阔,土墙高厚,更筑望楼箭塔无数。姜都督数次遣精兵出城夜袭,毁其楼车、填其壕堑,然魏军人力充沛,不日便修复如初。如此消耗,于我大为不利。”
费祎补充道:“幸赖陛下此前调度有方,新一批‘震天雷’及箭矢补给己送至略阳,王平将军亦多次成功袭扰魏军粮队,略阳短期内应无陷落之虞。然长期观之,我军主力被牵制于城下,陇右新定诸郡兵力空虚,恐生变数。且…国库…”
刘禅抬手止住了他后面的话:“国库空虚,朕己知之。破局之道,不在节流,而在开源。这开源之所在,不在成都,就在这陇右!”他的手指重重地点在地图上陇西、南安、天水三郡的位置。
“陛下之意是?”蒋琬疑惑道。
“春耕!”刘禅斩钉截铁,“传朕旨意,朕要巡幸陇右,督课农桑!”
此言一出,满座皆惊。如今陇右大部分地区虽名义上归附,但兵荒马乱,溃兵、羌胡部落、乃至心怀异志的豪强,在在皆是,天子亲临,风险极大。
“陛下!万万不可!”费祎率先劝阻,“陇右初定,人心未附,魏军细作恐未肃清,陛下万金之躯,岂可轻涉险地?”
“险地?”刘禅微微一笑,眼中却尽是锐意,“将士们能在略阳血战,朕为何不能去陇右看一看朕的新疆土、新子民?朕不去,如何彰显朝廷治理陇右、长治久安之决心?如何让归附的百姓安心耕种?莫非真要等司马昭被打退了,我们再从益州千里迢迢移民实边吗?那时,地早就荒了,人心也早就凉了!”
他态度坚决,不容置疑。一番部署后,留下蒋琬总督后方粮草调度,带着费祎、诸葛瞻以及一支精锐的龙渊卫,由大将吴懿率兵护卫,北上穿过祁山道,进入陇右地界。
一过祁山堡,景象便与汉中迥异。辽阔的黄土塬上,村庄稀疏,田地大多荒芜,野草蔓生。偶尔可见被焚毁的村舍残骸,以及路边无人收拾的白骨,无声地诉说着战争的残酷。寒风吹过,卷起阵阵黄沙,显得无比荒凉。
刘禅下令队伍放慢速度,派出多路哨骑探查,确保安全。他时常走下御辇,徒步查看土地情况,抓起一把黄土,仔细捻搓。
“皆是上好的黄土,虽不及成都平原肥沃,但深耕细作,亦是良田。”刘禅对身旁的费祎、诸葛瞻道,“当年秦人据此地而兴,汉武得此而断匈奴右臂,岂是虚言?荒废于此,太可惜了。”
沿途遇到零星百姓,多是面黄肌瘦、衣衫褴褛,看到大军经过,无不面露惊恐,纷纷躲藏。刘禅命人不得骚扰,并让随行军士分出部分口粮,分给那些胆大未曾逃离的妇孺老人。
几日后,御驾抵达上邽。此地曾是曹魏天水郡治,也是如今姜维在陇右的大本营之一。守将梁绪闻讯,急忙出城迎驾,神色惶恐中带着激动。
“臣梁绪,恭迎陛下!不知陛下驾临,有失远迎,死罪!”
“梁将军请起。”刘禅温和道,“你弃暗投明,助我大军平定陇右,有功无过。朕此行,非为督战,乃为劝农。城内城外情况如何?”
梁绪苦笑:“回陛下,上邽城虽下,但周边乡野,百姓逃亡甚多。留下的,也多是老弱。春耕时节己过近半,却因战事频繁,无人敢出城耕种,加之缺乏种子、耕牛,田地…几乎全荒了。”
“种子耕牛,朕从汉中带来了一批。”刘禅道,“传朕旨意,明日,朕要亲自主持‘授籽仪’!”
次日,上邽城南门外,临时搭建起一座高台。消息提前放出,周围残存的百姓被官兵半请半“劝”地聚集了过来,人人脸上都带着茫然与恐惧,不知这位汉人皇帝要做什么。
刘禅身着常服,而非冕服,在高台上朗声道:“陇右的父老乡亲们!朕,季汉皇帝刘禅,今日来此,不是来征粮,不是来拉夫,更不是来打仗的!”
他声音洪亮,带着一种令人信服的力量:“仗,总要打完的!但日子,总要过下去的!地,不能不种!朕知道你们怕,怕兵祸,怕抢掠,怕饿死!”
他指着台下堆积如山的麻袋:“这些,是朕从汉中给你们带来的粮种!还有那边,是五十头耕牛!”人群中出现了一阵细微的骚动。
“朕今日在此立下规矩!”刘禅的声音陡然严厉起来,“第一,凡我季汉治下之民,无论是汉是羌是氐,愿安心耕种者,皆可来此领取种子、租借耕牛!秋收之前,免一切租税!”
“第二!朕己传令各军,划定的耕种区,严禁任何军士、官吏纵马践踏、抢夺粮秣!违令者,斩!”
“第三!朕的军队,不仅会保护你们,还会帮你们!”他回身一指身后肃立的龙渊卫和部分卸下甲胄的军士,“看到没有?这些儿郎,会帮你们垦荒、修渠、筑寨!敌人若来了,他们拿起刀剑为你们厮杀!敌人走了,他们就拿起锄头,帮你们种地!”
这番话,如同巨石投入死水,在人群中激起了巨大的波澜。百姓们面面相觑,难以置信。从未有过这样的皇帝,这样的军队!
刘禅不再多言,率先走下高台,亲手解开一个麻袋,抓起一把的麦种,走向离他最近的一个吓得瑟瑟发抖的老农。
“老丈,”刘禅将种子放入老人粗糙的手中,“拿着。把地种起来,秋天,就有盼头了。”
老人怔怔地看着手中的种子,又看看眼前这位年轻的皇帝,浑浊的双眼渐渐,嘴唇哆嗦着,最终扑通一声跪倒在地,哽咽道:“谢…谢陛下…活命之恩…”
有了第一个,便有第二个、第三个…百姓们终于相信这不是陷阱,纷纷涌上前,在官兵的维持下有序领取种子,登记租借耕牛。荒芜的土地上,第一次出现了些许生机。
然而,刘禅深知,仅靠发放种子和口头承诺是远远不够的。陇右地广人稀,羌胡杂处,治安极乱。小股魏军溃兵、不服管束的羌人部落、乃至本地的豪强坞堡,都可能袭击分散耕种的百姓。
“必须武装起来,军屯与民屯结合,且耕且守。”刘禅对费祎、梁绪等人道,“仿效曹操之法,但需更甚之。择要害之地,设立‘屯田堡’!以百户至数百户为单位,聚居堡内,堡外耕种。每堡配发兵器弩机,由老兵担任屯长,组织青壮操练自卫。大型屯田区,由成建制的军士首接屯垦,战时为兵,闲时为民!”
“陛下圣明!”梁绪叹服,“如此,百姓安全可保,荒地得以开垦,我军亦能就地补充部分粮草,减轻后方压力。只是…筑堡所需人力物力…”
“人力?现成的就有!”刘禅目光一闪,“传令下去,俘虏的魏军士卒,罪大恶极者除外,其余皆编入‘劳役营’,由军队看管,负责修路、筑堡、开渠等重体力劳作,以工代罚!告诉他们,干满三年,无过者,可释为平民,授田安置!”
这是一套组合拳:发放生产资料、提供安全保障、组织生产单位、利用俘虏劳力。一套超越时代的、军事化管理的农业生产体系,开始在陇右大地强制推行。
刘禅并未停留于上邽,他继续西行,巡视襄武、狄道等地,一路重复着“授籽”、宣慰、部署屯田堡的过程。他甚至亲自挽起袖子,在一处新设的屯田堡旁,与军士百姓一同挥锄,开挖灌溉用的支渠。
皇帝亲耕,意义非凡。消息迅速传开,极大地安定了惶惑的民心,也激励了将士。许多观望的羌氐部落首领,见汉军似乎真有意长期统治并带来秩序,也开始主动派人接触,表示愿意归附,用牛羊换取种子和汉地的盐铁。
当然,并非所有地方都顺利。在巡视至西县附近时,一支龙渊卫小队护送发放种子的官吏,遭遇了一股近百人的魏军溃兵袭击。溃兵凶悍,试图抢夺种子和物资。
战斗瞬间爆发。龙渊卫虽精锐,但人数处于劣势。正在附近勘察地形的刘禅闻讯,立刻率亲卫赶往支援。
当他赶到时,战斗己近尾声。龙渊卫死战不退,伤亡近半,但成功拖住了溃兵。刘禅的亲卫加入战团,很快将溃兵歼灭大半,俘虏十余人。
看着地上阵亡的龙渊卫士和受伤呻吟的官吏,看着洒落一地、沾染了鲜血的麦种,刘禅的脸色阴沉得可怕。
他走到那些被俘虏的溃兵面前,冷声问道:“为何袭击朕的运种队?”
一个看似头目的俘虏梗着脖子道:“哼!没了粮食,你们汉狗自然待不下去!司马大都督迟早会打回来!”
刘禅沉默片刻,眼中杀机毕露,却又缓缓压下。
“杀了他们,太便宜了。”他冷冷道,“传朕旨意,将这些俘虏,连同所有日后捕获的,胆敢袭击百姓、破坏春耕者,一律不再适用‘劳役营’规矩!全部罚为‘苦役’,发往武都盐泉、祁山道险段,终生服役,至死方休!”
他俯身,小心翼翼地捡起几颗沾血的麦种,用手帕擦净,递给身边的农官:“找块好地,种下去。告诉所有人,这陇右的土地,是用血浇灌的。但这地里长出的粮食,要养活的是活下去的人心。”
经过近一个月的奔波,陇右的春耕,终于在刀剑的保护与皇帝的强力推动下,艰难地、一点点地展开了。广袤的黄土塬上,出现了星星点点的绿色,新修的屯田堡升起了袅袅炊烟,虽然微弱,却代表着希望。
站在狄道的城头,望着远方田埂上劳作的身影和更远处司马昭大军围困略阳的方向,刘禅对身后的费祎道:“文伟,你看。这,才是真正的战争。战场上的胜负,只是一时。能让这片土地上的百姓安心耕种,活下去,认同你,那才是真正的胜利,才是长治久安的根基。”
费祎深深一揖:“陛下深谋远虑,臣等不及。只是…略阳之围未解,司马昭恐不会坐视我等在此经营。”
“他当然不会。”刘禅目光锐利地投向东南方向,“所以,姜维那边,也该动一动了。朕把春耕的台子给他搭起来了,接下来,该他唱一出好戏,把司马昭的目光,从朕的田地上挪开了。”
(http://www.220book.com/book/64DI/)
请记住本书首发域名:http://www.220book.com。顶点小说手机版阅读网址:http://www.220book.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