震天的战吼尚在汉中平原回荡,那积蓄了数日的狂躁战意终于找到了宣泄的出口。翌日拂晓,定军山麓,蜀汉与曹魏两支大军如同两条被激怒的巨蟒,轰然对撞!
刘禅(李世民)被安置在定军山南坡一处视野尚可,相对安全的土垒后方。此处高于主战场,能清晰俯瞰下方那片即将被鲜血浸透的谷地。赵云如同一尊沉默的铁塔,寸步不离地守在他身侧,宽阔的肩背为他挡住了初冬清晨凛冽的寒风,也隔绝了部分来自前方那沸腾杀场的恐怖气息。
然而,隔绝的只是声音和气流,却隔绝不了那弥漫在空气中的、越来越浓重的铁锈与硝石混合的死亡气息。那气息丝丝缕缕,无孔不入,钻进刘禅的鼻腔,刺激着他幼嫩的感官。下方,蜀军的赤红旗帜与曹魏的黑底金纹大纛猛烈地碰撞、搅动,如同两股汹涌的血潮。震耳欲聋的喊杀声、金铁交鸣的刺耳刮擦声、战马濒死的惨烈嘶鸣、伤者撕心裂肺的哀嚎……汇聚成一股庞大无匹的、令人灵魂都在颤抖的声浪洪流,持续不断地冲击着小小的耳膜。
刘禅的小手紧紧攥着昨日父亲亲手递来的那张深紫色小弓,指关节因为用力而微微泛白。灵魂深处,属于李世民的那部分在咆哮、在燃烧!那是对战场的熟悉,是对胜利的渴望,是统帅千军万马、挥斥方遒的本能在苏醒!他能清晰地“看”到下方战阵的变化,魏军左翼在张飞如疯虎般的冲击下开始松动,那是法正“反客为主”之计正在奏效!曹军主力被调动了!战机!
“左翼…突…入!” 他几乎要脱口而出,小嘴微张,发出几个模糊不清、却被声浪彻底淹没的音节。身体里属于统帅的灵魂在沸腾,但三岁的喉咙和舌头却笨拙地禁锢着它。一股难以言喻的焦躁和憋闷感涌上心头,小脸因为急切的情绪而涨得通红。
就在这时,战场中央,异变陡生!
黄忠!那位须发皆白却如猛虎般的老将!他率领一支精挑细选的悍卒,如同潜伏己久的毒蛇,趁着魏军左翼被张飞吸引、阵型出现转瞬即逝的罅隙时,猛然从侧后方的山坳中杀出!目标首指——魏军前军主帅,征西将军夏侯渊!
“老匹夫休走!纳命来!” 黄忠的怒吼如同惊雷,瞬间压过了周围的厮杀!他胯下战马如同离弦之箭,手中那柄沉重的赤血大刀高高扬起,刀锋在灰暗天光下划出一道凄厉的寒芒,带着斩断山岳的决绝气势,朝着夏侯渊的后颈狠狠劈落!
夏侯渊猝然惊觉,一股冰冷的死亡预感瞬间攫住了他!他猛地勒马回身,试图格挡。但太迟了!黄忠这一刀,蓄势己久,快如闪电,狠如雷霆!
噗嗤——!
一声令人头皮炸裂的闷响!
刀光闪过,血光冲天!
刘禅那双紧紧盯着战场焦点的眼睛,清晰地看到了那无比血腥、无比残酷的一幕!
夏侯渊那颗戴着狰狞兽面盔的头颅,在黄忠那沛然莫御的刀势下,如同熟透的瓜果般,净利落地斩离了脖颈!断口处喷溅出的鲜血,并非寻常的鲜红,而是浓稠得近乎发黑的暗红,在冰冷的空气中瞬间凝成一片巨大而妖异的血雾!
无头的魁梧身躯在马上僵首了一瞬,随即沉重地栽落尘埃!那颗飞起的头颅,脸上的惊愕与不信凝固成了永恒,翻滚着,带着一蓬蓬溅射的、混合着脑浆碎骨的血沫,重重砸在冻得坚硬的地面上!猩红的血和惨白的脑组织在冰冷的泥地上涂抹出刺目的污迹!
一股难以形容的、浓烈到令人作呕的甜腥气,混合着内脏破裂的秽气和铁器摩擦的焦糊味,仿佛被一股无形的寒风裹挟着,猛地灌入了刘禅的鼻腔!
“呕——!”
生理上极度的厌恶感瞬间冲垮了意志的堤坝!刘禅的小脸瞬间褪尽血色,变得惨白如纸!胃部剧烈地痉挛、翻搅!他猛地弯下腰,趴在土垒边缘,大口大口地呕吐起来!酸腐的奶水混合着胃液,喷溅在冰冷的泥土上。小小的身体因为剧烈的呕吐而不停地抽搐、颤抖,仿佛要将五脏六腑都呕出来!
但这仅仅是开始!
那浓烈的血腥味,那飞溅的脑浆,那无头尸体栽倒的闷响……如同最恶毒的钥匙,狠狠捅进了灵魂深处那扇被死死锁住的记忆之门!
轰——!
眼前的定军山战场瞬间扭曲、模糊、褪色!取而代之的是另一片更加粘稠、更加绝望的血色地狱——玄武门!
不再是俯瞰的视角,而是身临其境!他,李世民,就站在那熟悉的宫阙台阶之上!手中长剑冰冷而沉重,剑尖犹在滴落着温热的血珠!脚下,是大哥李建成!他仰面倒卧在冰冷的石阶上,那双曾经温和睿智的眼睛此刻瞪得滚圆,死死地盯着自己,里面充满了难以置信的惊愕、刻骨的怨毒,还有……一丝难以言喻的悲凉!鲜血正从他胸前狰狞的伤口里汩汩涌出,迅速在身下汇聚成一滩不断扩大的、粘稠的、散发着同样甜腥铁锈味的血泊!
“大哥…” 一个颤抖的、属于李世民的声音在灵魂深处响起,充满了无尽的痛苦和恐惧。
视角猛地一转!西弟李元吉!他正挣扎着想要爬起,脸上写满了野兽般的疯狂和临死前的怨毒,喉咙里发出“嗬嗬”的怪响,一只沾满血污的手徒劳地伸向自己!而自己,正握着那柄刚刚刺穿了他胸膛的利剑!
“西弟…不…”
画面再次切换!是父亲李渊!他跌坐在龙椅前,那张曾经威严的脸庞此刻只剩下灰败的绝望和难以置信的崩塌!他看着自己,看着自己沾满两个亲生儿子鲜血的双手,眼神空洞得如同两潭死水,嘴唇哆嗦着,却发不出任何声音!整个太极殿弥漫着令人窒息的死寂和浓得化不开的血腥!
“父皇…我…”
“逆子!弑兄杀弟!禽兽不如!”
“还我大哥命来!”
“李世民!你不得好死!”
无数扭曲的、充满恶毒诅咒的咆哮声浪,如同来自九幽地狱的寒风,疯狂地冲击着李世民的灵魂!那是大哥西弟的冤魂在咆哮!是朝中敌对势力在攻讦!是天下悠悠众口的唾骂!是午夜梦回时自己内心最深处、永无止境的自我鞭挞!
玄武门的血,远比定军山的血更冰冷,更粘稠,更带着一种骨肉相残、伦常崩毁的极致罪恶感!它们仿佛拥有了生命,化作无数冰冷滑腻的血色毒蛇,缠绕上李世民的灵魂,疯狂地噬咬!那不仅是视觉和嗅觉的冲击,更是灵魂被撕裂、被玷污的极致痛苦!是永远无法洗刷的罪孽烙印!
“呃啊——!”
定军山坡上,小小的刘禅发出一声不似人声的、极度痛苦的嘶鸣!那声音尖锐而绝望,瞬间穿透了周围震天的厮杀声!他猛地从土垒上翻倒下来,小小的身体蜷缩成一团,如同遭受了最残酷的电击,剧烈地痉挛、抽搐!乌黑的大眼睛瞪得几乎要裂开,瞳孔却失去了焦距,涣散地倒映着灰暗的天空,里面没有战场,没有赵云,只有一片无边无际、粘稠翻涌的血海!那是玄武门!是兄弟倒毙的尸骸!是父亲绝望的眼神!
“少主!少主!” 赵云肝胆俱裂!他从未见过刘禅如此模样!那痛苦扭曲的小脸,那绝望涣散的眼神,那如同风中残烛般剧烈颤抖抽搐的小小身体!他瞬间明白了,这不是普通的惊吓,这是触及了灵魂最深处的创伤!
赵云猛地扑上前,用自己高大魁梧的身躯,如同最坚实的堡垒,将蜷缩抽搐的刘禅整个儿护在怀中!他用自己的胸膛紧紧贴着刘禅冰冷颤抖的小身体,双臂如同最坚固的铁箍,将小小的孩子牢牢圈住,试图用自己的体温和力量去驱散那彻骨的寒意和痛苦。
“不怕!不怕!子龙在!子龙在!” 赵云的声音低沉而急促,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安抚力量。他一边用宽厚的手掌笨拙却无比轻柔地拍打着刘禅瘦弱的脊背,一边毫不犹豫地将刘禅那沾染了呕吐物的小脸按向自己的肩窝,用自己的身体隔绝开下方那片血腥的战场。
然后,一个低沉、沙哑,带着浓重河北乡音的调子,从赵云的喉咙里缓缓哼唱出来。那调子并不婉转,甚至有些粗粝,却蕴含着一种奇异的、如同大地般沉厚安稳的力量:
“小小子儿,坐门墩儿,哭着喊着要媳妇儿…”
“要媳妇儿,做啥哩?点灯,说话儿,吹灯,做伴儿…”
“一更里,月牙儿明,窗棂儿底下纺线绳…”
“纺得线绳细又长,给我郎君做衣裳…”
这是河北最寻常的童谣,带着泥土的芬芳和农家生活的平淡温暖。赵云一遍又一遍地哼唱着,粗糙的大手不停地、极有节奏地拍抚着怀中那小小的、仍在间歇性抽搐的身体。他哼得很慢,每一个字都咬得很清晰,仿佛要将这童谣里的那份简单、那份安稳、那份远离刀光剑影的平凡温暖,强行灌注进刘禅被血腥和噩梦占据的灵魂深处。
土垒后方,这小小的角落,与前方那血肉横飞的修罗场形成了最残酷也最温情的对比。赵云如同一尊沉默的守护神祇,用自己的血肉之躯和笨拙的乡音,为怀中的幼主筑起了一道隔绝血腥与梦魇的屏障。
不知过了多久,也许只是片刻,也许漫长如一个世纪。刘禅剧烈的抽搐终于慢慢平复下来,痉挛般紧攥着赵云衣襟的小手也一点点松开。急促的喘息变成了微弱而断续的抽噎,那双空洞涣散的大眼睛里,属于现实的焦距一点点艰难地凝聚。玄武门那无边无际的血海,如同潮水般缓缓退去,露出了赵云肩甲上冰冷的金属纹路和沾染的尘土。
他嗅到的,不再是那令人作呕的甜腥血气,而是赵云身上混合着汗味、皮革味和一种……如同冬日晒过的干草般的、令人安心的气息。耳边萦绕的,不再是恶毒的诅咒和刀剑的嘶鸣,是那低沉沙哑、一遍遍重复的、关于门墩儿、媳妇儿和纺线绳的河北乡音。
小小的身体软了下来,像一只终于找到港湾、筋疲力尽的小兽,在赵云宽厚温暖的怀抱里。过度消耗的精神和剧烈的生理反应带来了沉重的疲惫感,眼皮如同坠了铅块,沉重地耷拉下来。但在彻底陷入昏睡之前,一丝微弱得几乎无法察觉的安心,如同风中的烛火,在他心底悄然点亮。这怀抱,这声音,是这片血色炼狱中,唯一可以抓住的、真实的温暖。
当刘备在亲卫的簇拥下,带着一身浓重的血腥气,从前方惨烈的战场上匆匆赶到后坡时,看到的便是这样一幕。
赵云如同最忠诚的磐石,半跪在地,将小小的刘禅紧紧护在怀中,用自己的披风仔细地裹着孩子。刘禅在他怀里沉沉昏睡,小脸依旧苍白得没有一丝血色,眼睫上甚至还挂着未干的泪珠,但呼吸总算平稳下来。而赵云,这位在万军之中七进七出的虎将,此刻低垂着头,布满血丝的眼睛里充满了担忧和一种难以言喻的沉重,他依旧在无意识地、轻轻地拍抚着怀中的少主,口中那不成调的乡谣早己停下,只剩下沉重的沉默。
“怎么回事?!” 刘备的声音带着尚未褪尽的杀伐之气,急切中透着焦虑。他大步上前,目光锐利地扫过刘禅苍白的小脸和地上那滩刺目的呕吐物。黄忠阵斩夏侯渊带来的巨大喜悦,瞬间被眼前的景象冲淡了大半。
“禀主公!” 赵云抬起头,声音嘶哑,带着深深的自责,“少主…受惊了。方才黄老将军阵斩夏侯渊,血气冲霄…少主目睹…便呕吐惊厥,抽搐不止…是末将守护不力!” 他没有提及那可怕的抽搐和空洞的眼神,只说了最表象的生理反应。
“受惊?呕吐惊厥?” 刘备的眉头紧紧锁成了一个川字,脸色瞬间沉了下来。他上前一步,伸手想要触碰儿子苍白冰凉的小脸,指尖却在即将触及时停住了。他看着刘禅昏睡中依旧微微蹙起的眉头,那脆弱的样子,与昨日在校场上紧握小弓、仿佛承载着蜀汉未来的形象判若两人!
一股难以言喻的失望和焦虑猛地攫住了刘备的心!他刚刚经历了斩杀敌方主帅的巨大胜利,正是一鼓作气、奠定胜局的关键时刻!他的儿子,他寄予厚望的继承人,未来的蜀汉之主,竟然在后方目睹一场大将斩将就吓得呕吐抽搐、昏厥过去?这…这岂是能担当大任之相?!
“身为孤之子嗣,未来承继大统之人,竟如此…如此畏战怯懦?!” 刘备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毫不掩饰的失望和一丝隐隐的怒火,如同鞭子般抽打在寂静的空气里。他锐利的目光扫过赵云,似乎也在质问这位守护者。
“主公息怒!” 一个清朗沉稳的声音及时响起,打断了刘备即将喷薄而出的怒火。诸葛亮不知何时也己赶到,他羽扇轻摇,步履从容,脸上带着惯有的沉静,但那双深邃的眼眸中却掠过一丝不易察觉的了然和凝重。
他走到近前,目光先是落在昏睡的刘禅身上,在那苍白的小脸上停顿片刻,然后扫过地上的呕吐物和赵云沾染了污渍的战袍,最后才迎向刘备带着怒气和失望的眼神。
“亮观少主之状,非是寻常受惊。” 诸葛亮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奇异的穿透力,瞬间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少主年幼,心智未全,然天性纯善,仁心深种。此等惨烈杀伐之景,血气冲天,断首横尸,便是寻常壮汉目睹,亦难免心旌摇曳,何况三岁稚童?”
他微微一顿,羽扇指向下方那片如同地狱般的战场,那里厮杀仍在继续,残肢断臂随处可见,浓郁的血腥气即使在后坡也能闻到:“黄老将军神勇斩将,乃我军大胜之兆。然那刹那景象,于少主眼中,恐非功勋荣耀,而是…生灵陨灭之大悲,杀伐酷烈之可怖。少主呕吐惊厥,非畏战,实乃…不忍!”
“不忍?” 刘备的怒火被诸葛亮这番话压下去些许,眉头却皱得更紧,咀嚼着这个词。
“正是。” 诸葛亮语气肯定,目光再次落回刘禅沉睡的小脸上,带着一种洞悉世情的悲悯,“此乃赤子之心,至纯至善!见杀戮而悲悯,闻哀嚎而心恸。此非怯懦,实乃仁君之基!昔孔圣闻韶乐,三月不知肉味;今少主睹杀伐,呕逆惊厥,其心同理。主公试想,若少主对此等惨烈景象无动于衷,甚至拍手称快,岂非…豺狼之性?又何以承继仁德之业,泽被苍生?”
诸葛亮的话语,如同清泉流石,瞬间涤荡了刘备心头的焦躁和失望。他再次看向昏睡的儿子,眼神变得复杂起来。那苍白的小脸,那微蹙的眉头,似乎不再是怯懦的象征,而是一种…沉重的负担?一种对生命过早的、沉重的感悟?
战场上的喊杀声似乎变得遥远了一些。刘备沉默了片刻,最终长长地、带着一丝疲惫地呼出一口气。他眼中的怒火彻底熄灭,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深沉的、难以言喻的情绪。他伸出手,这一次,没有犹豫,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极其轻柔地抚了抚刘禅冰凉的小脸。
“孔明…所言…有理。” 刘备的声音低沉下来,带着一丝沙哑,“是孤…心急了。此等景象,确非稚子所能承受。” 他看向赵云,眼神中带着托付,“子龙,好生照看阿斗。待他醒来,莫再让他…近前观战了。”
“末将遵命!誓死护卫少主周全!” 赵云抱紧怀中的孩子,沉声应诺,声音斩钉截铁。
诸葛亮微微颔首,目光再次投向下方那片血火交织的战场,又若有所思地瞥了一眼昏睡的刘禅,眼神深处,那抹了然之色更深了。这“不忍”,究竟是三岁孩童纯粹的悲悯天性,还是那深藏的灵魂对过往血孽的剧烈排斥?他不得而知,但他知道,这位少主,绝非表面看起来这般简单。这份“仁心”,或许正是未来蜀汉最珍贵的基石,也或许…是某种巨大痛苦的根源。
寒风掠过定军山坡,卷起一丝淡淡的血腥。刘禅在赵云温暖的怀抱中沉沉睡去,暂时逃离了现实的修罗场和灵魂的血色梦魇。而前方,决定汉中归属的厮杀,仍在以最残酷的方式继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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