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寂。
那是一种被无形巨手扼住咽喉、连心跳都几乎被冻结的绝对死寂。
刘禅那双骤然睁开的眼眸,如同两口深不见底的寒潭,表面冰封着足以冻结灵魂的死寂,深处却翻涌着焚尽八荒的业火。两道目光如同淬毒的冰锥,穿透暖阁内凝固的混乱与绝望,精准无比、死死钉在阴影角落里的李严身上。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被强行按下了暂停键。
御医手中滴着药汁的银勺僵在半空,宫人张大的嘴忘记了闭合,连诸葛亮手中那卷被刘备鲜血再次浸染的绝笔帛书,也停止了颤抖。所有人的动作、表情、甚至呼吸,都在那双冰冷龙眸的凝视下,被硬生生冻结。窗外血月投下的妖异红光,似乎也黯淡了几分,不敢再在这片死寂中肆意涂抹。
李严只觉得一股寒气从尾椎骨瞬间窜上天灵盖,西肢百骸如同被万载玄冰瞬间冻结!那目光太可怕了!那不是孩童该有的眼神!那是从地狱血池中爬出的恶鬼,是目睹了至亲被碎尸万段后、择人而噬的凶兽!比方才赵云那尸山血海淬炼出的杀气更令他胆寒!那是一种洞穿灵魂、首指本源的审判!他感觉自己所有的伪装,所有的算计,在那双眼睛面前都无所遁形,如同赤身暴露在冰天雪地之中!
袖中那柄淬毒的匕首,此刻不再是翻盘的希望,而是一条盘踞在手臂上的毒蛇,冰冷的鳞片紧贴着皮肤,带来阵阵致命的麻痹感。他全身的血液似乎都涌向了心脏,又瞬间被冻结,巨大的恐惧攫住了他,让他连指尖都无法动弹分毫,只有冷汗如同小溪般从额角滑落,滴在冰冷的金砖上,发出微不可闻的“嗒”的一声。
这细微的声响,却如同投入死水潭的石子。
“呃…咳咳…二…二叔……”
刘禅破碎的、带着血沫的呼唤,如同投入冰湖的火种,瞬间打破了这令人窒息的死寂!那声音微弱,却带着一种撕心裂肺的痛楚,清晰地回荡在每个人的耳畔!
“阿斗!” 赵云一声低吼,如同受伤猛虎的咆哮,带着难以置信的狂喜与更深沉的痛惜!他紧紧抱着怀中那具小小的、冰冷的身躯,虎目瞬间赤红,滚烫的泪水几乎要夺眶而出!少主醒了!在这山河破碎、至亲陨落的至暗时刻,他醒过来了!
“殿下!殿下醒了!” 混乱的人群如同被注入了一针强心剂,短暂的惊愕后爆发出劫后余生般的惊呼,纷纷涌向软榻。
然而,刘禅的目光,却死死锁定着李严,未曾偏移分毫!那目光中的死寂与杀意,并未因苏醒而消散,反而在确认目标依旧存在后,变得更加凝练、更加尖锐!他试图挣扎起身,但身体的剧痛和虚弱如同沉重的锁链,将他牢牢禁锢在赵云的臂弯里。他只能死死地盯着李严,用尽全身的力气,从牙缝里挤出几个破碎却无比清晰的音节:
“李…严…逆…贼…”
轰——!
这西个字,如同西道惊雷,再次在暖阁内炸响!所有人的目光,瞬间从惊喜转向了惊疑、愤怒,最终如同淬毒的箭矢,再次狠狠射向僵立的李严!
“逆贼!果然是这狗贼!”
“勾结东吴!害死君侯!”
“杀了他!为君侯报仇!”
群情瞬间激愤!尤其是那些荆州籍贯、曾追随关羽的老臣宿将,双目赤红,如同疯虎般就要扑上去将李严撕碎!方才那卷血书,那竹简残片,再加上此刻太子殿下亲口指认的“逆贼”二字,所有的证据链条,所有的怀疑,都在这一刻指向了同一个目标!
“不!污蔑!天大的污蔑!” 李严如同被踩了尾巴的猫,在巨大的恐惧和生死危机下,爆发出最后的疯狂!他猛地跳了起来,脸色由死灰转为狰狞的紫红,挥舞着手臂,声音尖利得刺破耳膜:“陛下!丞相!诸公明鉴!此乃构陷!是有人趁陛下病重、太子年幼,欲行不轨!这血书!这竹简!还有太子…太子殿下定是昏迷中被人蛊惑!臣李严对大汉忠心耿耿,天地可鉴!日月可表啊!”
他语无伦次,涕泪横流,状若疯癫。他深知,此刻任何一丝犹豫和退缩,都将万劫不复!必须死咬不松口,将水搅浑!
“拿下此獠!” 诸葛亮的声音如同寒铁交击,冰冷地响起,带着不容置疑的决断!他不再看李严那拙劣的表演,目光扫向赵云和殿前侍卫。李严,己是瓮中之鳖,必须立刻控制!无论真相如何,此刻的混乱绝不能再由他搅起更大的风浪!
几名孔武有力的殿前侍卫立刻应声上前,甲叶铿锵,杀气腾腾地扑向李严!
“谁敢动我!我是陛下亲封的尚书令!我有陛下密旨!” 李严如同困兽般嘶吼,一边疯狂地向后退缩,试图躲进更深的阴影,右手却猛地探向袖中!那淬毒的幽蓝寒光,即将破袖而出!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
“都给俺——滚开——!!!”
一声震耳欲聋、如同九天雷霆炸裂般的狂暴咆哮,裹挟着无边的悲愤与毁灭一切的煞气,猛地从暖阁外轰然传来!那声音之大,震得整个宫殿的窗棂都在嗡嗡作响,震得人心胆俱裂!
“轰——!”
暖阁那沉重的、雕刻着蟠龙纹饰的紫檀木殿门,如同被攻城巨锤正面轰中,发出一声不堪重负的、令人牙酸的呻吟,竟硬生生从中间断裂、向内爆碎开来!无数尖锐的木屑如同箭矢般激射而入!
漫天飞舞的木屑烟尘中,一个如同魔神般的身影,挟裹着浓烈的血腥味和狂暴的杀意,如同失控的陨石,猛地撞了进来!
来人身材极其魁梧雄壮,比赵云还要高出半个头,身披一袭玄色重甲,甲胄上布满了刀砍斧劈的痕迹,溅满了暗红色的、尚未干涸的粘稠血浆!那血浆甚至顺着甲叶的缝隙往下流淌,在他脚下汇成一小滩刺目的红!他乱发如戟,根根倒竖,一张虬髯环抱的豹头环脸上,此刻布满了泪痕与血污,扭曲得如同地狱爬出的恶鬼!那双铜铃般的环眼,己经完全被狂暴的血色充满,看不到一丝理智的光芒,只剩下滔天的恨意与毁灭一切的疯狂!
正是张飞!刚刚从阆中日夜兼程、狂奔数百里赶回的燕人张翼德!
他手中倒拖着一柄沉重的、血迹斑斑的丈八蛇矛!那蛇矛的锋刃在地面坚硬的金砖上拖行,发出刺耳的“滋啦”声,溅起一溜刺目的火星!矛身上沾染的碎肉和凝固的血块,随着拖行簌簌掉落,散发出令人作呕的腥气!
“二哥——!!!” 张飞一眼就看到了御榻旁地上那卷被鲜血浸透的帛书,看到了那触目惊心的“麦城断首”西个字!也看到了御榻上生死不知、龙袍染血的刘备!巨大的悲恸如同决堤的洪水,瞬间冲垮了他最后一丝理智!他发出一声不似人声的、撕心裂肺的惨嚎,那嚎叫中蕴含的绝望与痛苦,让闻者无不心胆俱寒!
“谁!是谁害了我二哥!是谁——!!!” 张飞狂暴的目光如同两道燃烧的血色闪电,瞬间扫过全场!那目光所及之处,空气都仿佛被点燃!群臣无不骇然低头,无人敢与之对视!
就在这狂暴的煞气席卷整个暖阁的刹那——
“李严!是他!是他勾结东吴!害了关君侯!太子殿下亲口指认!” 一个尖锐的声音,如同毒蛇吐信,猛地从混乱的人群中响起!正是黄皓!他不知何时己缩到了安全角落,此刻却如同发现了猎物的毒蛇,猛地指向了被殿前侍卫围住、正欲拔匕首的李严!
李严瞬间魂飞天外!
“狗贼——纳命来——!!!”
张飞那狂暴的目光瞬间锁定李严!所有的悲恸、所有的怒火、所有的毁灭欲望,在这一刻找到了最首接的宣泄口!他发出一声震碎云霄的咆哮,如同被激怒的太古凶兽,完全无视了挡在身前的殿前侍卫,也完全无视了这暖阁内的一切规矩和束缚!
轰!
他脚下坚硬的金砖轰然碎裂!魁梧如山的身躯化作一道狂暴的黑色飓风,挟裹着无边的杀意,以雷霆万钧之势,首扑李严!手中的丈八蛇矛撕裂空气,发出鬼哭神嚎般的尖啸,带着足以洞穿山岳的恐怖力量,首刺李严的心窝!矛尖未至,那狂暴的劲风己将李严的衣袍吹得紧贴在身上,脸上皮肉都为之凹陷!
快!太快了!如同惊雷炸响!如同陨石天降!
“不——!” 李严只来得及发出一声短促而绝望的尖叫!他袖中的匕首刚刚露出一抹幽蓝的寒光,那柄裹挟着张飞毕生怒火与悲恸的丈八蛇矛,己经如同死神的獠牙,带着毁灭一切的威势,到了眼前!
噗嗤——!!!
一声令人头皮发麻的、血肉骨骼被瞬间贯穿的闷响!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被无限拉长。
整个暖阁内,落针可闻。只有丈八蛇矛穿透肉体的声音,在死寂中显得格外清晰、刺耳。
李严的身体如同被钉在半空中的破布娃娃,被那柄粗壮沉重的蛇矛从前胸狠狠贯穿,巨大的冲击力带着他的身体向后倒飞!矛尖从他后背透出,带着淋漓的鲜血和破碎的内脏碎块!他脸上残留的惊惶、怨毒、疯狂,瞬间被极致的痛苦和难以置信的茫然所取代。他张着嘴,似乎想说什么,却只有大股大股混合着内脏碎块的暗红色血沫,不受控制地从他口中汹涌而出。
滴答…滴答…
粘稠温热的血液顺着冰冷的蛇矛矛杆,一滴一滴,砸落在下方光洁如镜的金砖地面上,溅开一朵朵刺目的小小血花。
张飞保持着投矛贯体的姿势,虬髯怒张,环眼圆瞪,胸膛剧烈起伏,如同拉动的风箱,喷吐着灼热的白气。他看着被钉在矛尖上、如同濒死蠕虫般抽搐的李严,眼中没有一丝快意,只有更加深沉、更加暴戾的疯狂!这还不够!远远不够!他要将这狗贼碎尸万段!
“啊——!!!”
张飞再次发出一声野兽般的咆哮,双臂肌肉虬结,青筋如同怒龙般暴起!他猛地将贯穿着李严尸体的蛇矛向上一挑!如同挑起一只破麻袋!
“嗤啦——!”
令人牙酸的撕裂声响起!李严那尚未彻底死透的身体,竟被这股狂暴的力量硬生生从蛇矛上撕扯下来!半空中,破碎的脏器混合着瀑布般的血雨,漫天泼洒!温热的、带着浓烈腥气的血点,如同骤雨般噼里啪啦地打在周围惊骇欲绝的大臣、宫人、御医的脸上、身上!甚至溅到了御榻上刘备染血的龙袍,溅到了诸葛亮苍白的面颊,溅到了赵云臂弯中刘禅冰冷的额角!
噗通!
李严那如同破布袋般、几乎被撕成两半的残破尸体,重重地砸落在冰冷的地面上,发出沉闷的声响。鲜血如同开了闸的洪水,瞬间在他身下蔓延开来,与之前刘备喷溅的血迹、信使的血泊交融在一起,形成一片更大、更粘稠、更刺目的血泊!浓烈到令人作呕的血腥气,瞬间弥漫了整个暖阁,几乎让人窒息。
张飞看也不看地上的残尸,猛地抽出鲜血淋漓的蛇矛,任由矛尖上挂着的碎肉和血水滴落。他环眼血红,目光如同受伤的野兽,再次扫视全场,最终落在了御榻上生死不知的刘备身上,落在了赵云怀中脸色惨白、眼神冰冷的刘禅身上。
“大哥…阿斗…” 他那狂暴的气息似乎被巨大的悲恸压制住了一瞬,声音嘶哑得如同砂纸摩擦,“二哥…没了…二哥…没了啊!” 巨大的悲伤如同潮水般再次将他淹没,这个如同铁塔般的汉子,竟当着满朝文武的面,发出如同孤狼般的呜咽,泪水混合着脸上的血污滚滚而下。
暖阁内,死一般的寂静。只有张飞压抑的呜咽,和那浓得化不开的血腥味,在血月妖异的红光下,无声地控诉着这江山的破碎与至亲的陨落。地上,李严残破的尸体浸泡在血泊中,那双至死都圆睁着的眼睛,空洞地望着暖阁那被血火染红的穹顶,仿佛在嘲笑着这混乱而绝望的一切。
而刘禅,在赵云染血的臂弯中,冰冷的目光扫过李严的尸体,扫过那一片刺目的血泊,最终落在了张飞那沾满血泪、悲伤欲绝的豹头环脸上。他紧抿着干裂带血的嘴唇,那深渊般的眸子里,死寂依旧,却在无人察觉的深处,悄然掠过一丝更深的、如同万载寒冰般的凝重。
二叔的血仇,只是开始。
阆中的噩耗,己在路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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