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气，仿佛被沈羡鱼那几句朴实无华的大实话给抽成了真空。
时间，在这片小小的林间空地，凝固了。
白若烟感觉自己的大脑，像一口被投入了干冰的沸水锅，瞬间被一种名为“荒谬”的奇寒冻结，紧接着又被名为“羞辱”的怒火烧得滚沸。
有毒？
拉肚子？
谁爱要谁要？
这几个词，如同淬了毒的飞针，精准地扎进了她作为一名反派的职业尊严里。
她是谁？她是合欢宗百年不遇的天才，是让无数男修为之倾倒的妖女！她出场，就应该伴随着香风、媚笑和敌人的惨叫！她抢夺的，就应该是天材地宝，是神兵利器，是能让天下人都为之疯狂的机缘！
可现在，这个剧本，被一个不知道从哪个犄角旮旯里钻出来的农妇，给硬生生掰成了一出……“家庭健康科普剧”？！
“你……你休要在此胡言乱语，妖言惑众！”白若烟的声音，因为极度的愤怒，甚至出现了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她试图重新掌控场面的主动权，将沈羡鱼定义为“搅局者”。
然而，沈羡鱼只是用一种看“熊孩子”的眼神，充满了宽容与无奈地看着她。
“唉，这位……师姐？”沈羡鱼的语气，像是在安慰一个因为没考好而在地上撒泼打滚的小学生，“不懂就不懂嘛，不丢人。隔行如隔山，你可能擅长打打杀杀，但我们种地的，看一眼就知道这玩意儿能不能吃，这是专业。”
专业……
我专业你个大头鬼啊！！！
白若烟感觉自己喉头一甜，一口老血差点当场喷出来。
她那足以让金丹修士都心神动摇的媚术气场，在这个女人面前，就像是遇到了花岗岩的鸡蛋，除了把自己撞得稀碎，毫无用处。
“好了好了，”沈羡-鱼-似乎-觉得-自己-己经-尽到-了-科普-的义-务，觉得-再-待-下去-也-没-什么-意-思。她拍了拍手上的土，准备收工走人，“我言尽于此，听不听随你们。反正我是觉得，为了一颗品相这么差的毒果子，打生打死的，也就骗骗那些没见过世面的傻子。”
“傻子”两个字，她说的声音不大，却像两记响亮的耳光，精准地扇在了白若烟和苏清瑶的脸上。
说完，她甚至还对着两人露出了一个“祝你们好运”的同情微笑，然后转过身，哼着那首“两只老虎爱跳舞”的古怪小调，晃晃悠悠地，走进了密林深处，身影很快就消失不见了。
她走了。
走得那么干脆，那么潇洒。
仿佛她真的只是一个路过的、热心的、顺便进行了食品安全宣讲的……朝阳区群众。
可她留下的，是一片狼藉的、充满了尴尬与羞辱的战场。
现在，轮到白若烟骑虎难下了。
抢，还是不抢？
这是一个关乎她反派尊严的终极哲学问题。
如果她现在收手，拂袖而去，那就等同于承认了自己就是那个“没见过世面的傻子”，被一个农妇的几句话给吓跑了。这要是传出去，她白若烟还怎么在反派圈里混？她的KPI还要不要了？
可如果她继续抢……
她的目光，不受控制地，又落在了那枚“朱雀果”上。
刚才没注意，现在被沈羡鱼那么一说，她越看，越觉得不对劲。
那红色，是不是……红得有点太假了？
那果蒂，是不是……真的有点发青？
万一……万一那女人说的是真的呢？
万一这玩意儿吃了真的会拉稀呢？！
一想到自己，合欢宗的妖女，因为抢了一颗果子，在秘境里上吐下泻，形象尽毁……
白若烟的身体，忍不住打了个寒颤。
不！不可能！
这一定是那个女人的诡计！她一定是清虚宗派来迷惑我的！她想用这种方式，让我放弃这绝世的机缘！
对！一定是这样！
白若烟在心里，给自己疯狂地做着思想工作。
她深吸一口气，重新将冰冷而贪婪的目光，投向了还处在混乱中的苏清瑶。
“苏清瑶！”她厉声喝道，试图用声音的强度，来掩盖自己内心的虚弱，“今天，算你运气好！但这朱雀果，我要定了！”
说完，她不再给苏清瑶任何反应的机会，身形如电，绕过还没反应过来的苏清瑶，五指如钩，一把就将那枚朱雀果从树上摘了下来！
果实入手，一股灼热的、磅礴的灵力瞬间涌入她的掌心。
是真的！这绝对是天材地宝！
白若烟心中一喜，但那股“不对劲”的感觉，却依旧像一根小刺，扎在她的心头。
她不敢多做停留，甚至不敢多看那果实一眼，仿佛那是什么烫手的山芋。她狠狠地瞪了苏清瑶一眼，留下一句“我们走着瞧”的场面话，便化作一道粉色流光，头也不回地，消失在了天际。
她逃了。
与其说是得胜而归，不如说，是落荒而逃。
……
整个世界，终于安静了下来。
只剩下苏清瑶一个人，呆呆地站在原地。
她看着那棵己经变得光秃秃的小树，心中五味杂陈。
有失落，有机缘被夺走的懊恼，但更多的，是一种……劫后余生的庆幸，和挥之不去的、巨大的困惑。
沈师妹……她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
她说的，究竟是真是假？
如果她说的是假的，那她为什么要帮自己？就为了恶心一下白若烟？
可如果她说的是真的……那白若烟岂不是……
苏清瑶不敢再想下去。
她感觉自己的脑子，己经变成了一团浆糊。
她叹了口气，压下心中的杂念，准备转身离开。毕竟，机缘己经没了，再待下去也无意义。
然而，就在她转身的那一刻，她眼角的余光，似乎瞥见了一丝异样的光芒。
不是朱雀果那种霸道的、火焰般的赤金色。
而是一种……很微弱的、如同月光般清冷皎洁的……乳白色光晕。
光芒的来源，就在那棵光秃秃的小树……的根部。
被一片宽大的、几乎与泥土融为一体的墨绿色叶子，给巧妙地遮挡住了。
苏清瑶的心，猛地一跳。
她鬼使神差地，走了过去，蹲下身，伸出微颤的手，小心翼翼地，拨开了那片宽大的叶子。
下一秒，她的呼吸，停滞了。
只见在小树的根须之间，一株通体晶莹、如同用最上等的羊脂白玉雕琢而成的小小灵植，正静静地躺在那里。
它不过拇指大小，形如一株小小的、含苞待放的雪莲。没有霸道的灵力波动，没有耀眼的光芒，但它散发出的那股气息，却是无比的、精纯的、带着一丝太古洪荒韵味的……生命本源之力！
这股力量，与朱雀果那种灼热爆裂的火系灵力截然不同。
它温润如水，清凉似月，当苏清瑶靠近它时，她感觉自己体内的灵力，都开始不受控制地、欢快地与之共鸣起来。
仿佛……仿佛这株灵植，天生就是为她而生！
这是……
伴生灵植！
苏清瑶的脑海中，瞬间闪过了典籍中的记载。
某些至阳至刚的天材地宝诞生之时，为了中和其霸道的能量，天地法则会在其根部，孕育出一株属性完全相反、但灵力更加精纯内敛的伴生之物！
朱雀果，至阳至火，狂暴无比。
而它脚下的这株“玉髓雪莲”，则是至阴至纯，温润滋养！
对于任何修士来说，首接吞服朱雀果，都像是在吞下一颗炸弹，一个不慎，就是爆体而亡的下场。
可若是服下这株玉髓雪莲……那得到的好处，不仅更加安全，效果更是要远胜朱雀果十倍！百倍！
苏清瑶呆呆地看着这株小小的、完美的、仿佛是上天赐予她的礼物的玉髓雪莲，又想起了刚才发生的一切。
她突然……明白了。
沈羡鱼，她或许真的不懂什么朱雀果，不懂什么机缘。
她只是凭着她那套朴素的、属于农民的“歪理”，得出了“红色的果子有毒”的结论。
然而，就是这套歪理，阴差阳错地，将所有人的注意力，都吸引到了那颗更大、更显眼、但实际上却是“诱饵”的朱雀果上。
她用一种所有人都无法理解的方式，将那个充满了危险和杂质的“假机缘”，丢给了敌人。
却把这个最珍贵、最契合自己的“真机缘”，完完整整地，留给了自己。
她……是故意的吗？
不，不像。看她那副只想找个地方吃水果的样子，根本就不像。
可如果不是故意的……
那她的运气，或者说，她身上那股能将一切都带向不可思议方向的“道”，又该是何等的……恐怖？
苏清瑶小心翼翼地，将那株玉髓雪莲捧在手心。
她看着沈羡鱼离去的方向，那双清冷的眸子里，第一次，浮现出了一种名为“敬畏”的情绪。
这个叫沈羡鱼的女人……
她，绝对不是一个简单的“恶毒女配”。
她是一个，连“剧情”和“天命”，都无法定义的……变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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