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那只由纯粹法则构成的“天道之眼”在苍穹之上缓缓闭合，最终消失于无形时，那股足以压垮整个世界的恐怖天威，也悄然退去。
天空恢复了明朗，阳光重新洒下，仿佛刚才那末日般的景象，只是一场集体性的幻觉。
然而，在场的所有修士，却没有一个人能轻松下来。他们面色惨白，冷汗涔涔，劫后余生的庆幸很快就被一种更深沉的恐惧所取代。他们知道，那不是结束，而是一个更加可怕的开始。天道己经降下了它的“判决书”，而行刑，随时都可能开始。
所有人的目光，都下意识地汇集到沈羡鱼身上。那眼神复杂到了极点，有同情，有怜悯，有避之不及的恐惧，也有一丝难以言喻的好奇。
他们想知道，这个屡次创造奇迹的少女，在面对整个世界意志的、不留丝毫余地的抹杀时，又将如何应对？
清虚宗的长老们第一时间冲了上去，将沈羡鱼团团围住，神情凝重。
“羡鱼！你怎么样？有没有感觉到哪里不舒服？”秦长老，她那位常年闭关的便宜师傅，此刻也闻讯赶来，一脸急切地抓着她的手，用自己浑厚的灵力在她体内探查了一遍又一遍，却没发现任何异常。
凌飞白则面沉如水，迅速下令封锁了现场，并用宗门大阵隔绝了内外，以防消息泄露，引发不必要的恐慌。他看着那个还一脸状况外的师妹，心中第一次涌起一股名为“无力”的感觉。他可以对抗强敌，可以维护门规，但他不知道，该如何去对抗“天”。
林惊尘和苏清瑶也赶了过来，他们的脸上写满了担忧。林惊尘更是毫不犹豫地说道：“沈师妹，此事因天机石而起，我等断无袖手旁观之理。我即刻返回天衍宗，翻阅所有上古典籍，定要为你寻得一线生机！”
一时间，整个场面都笼罩在一种“山雨欲来风满楼”的悲壮与凝重之中。所有人都在为沈羡鱼的命运而奔走，为即将到来的天谴而忧心忡忡。
然而，作为事件的主角，被所有人同情和担忧的沈羡鱼本人，此刻的内心世界，却是……
【……所以，我这是被‘天道’给标记了？要对我进行‘定点清除’？】
【就因为我捡了块石头？】
【这……这不就是传说中的‘天谴’吗？】
【哦。】
她的内心毫无波澜，甚至还有点想打哈欠。
在她那颗来自于信息爆炸时代的现代大脑里，“天谴”这个词，虽然听起来很高端，但其本质，不就约等于“被系统针对了”、“被GM（游戏管理员）盯上了”、“出门要倒大霉”吗？
对于一个连996福报和老板画的大饼都能看穿的社畜来说，这种来自“上级”的无理打压，她实在是太熟悉了。
恐惧？不存在的。
愤怒？好像也有一点，但生气又不能当饭吃。
她现在满脑子想的，只有一个极其务实的问题：
【这个‘天谴’，会影响我回家种地吗？】
她看着周围那些为她忙前忙后、愁眉苦脸的朋友和长辈们，感觉自己好像一个“被确诊了绝症”的病人，而她自己却还没来得及看体检报告。
她动了动被秦长老紧紧攥着的手，弱弱地开口，试图将话题拉回到自己最关心的领域：“那个……师傅，各位长老，师兄师姐……”
“我感觉……我身体挺好的，没什么不舒服。”
“天也快黑了，要不……我们先回去？我那块从海墟带回来的龙涎草，再不种下去，灵气就要流失了……”
“……”
她这番话一出，整个嘈杂而凝重的场面，瞬间陷入了一片死寂。
所有人都像被施了定身咒一般，僵在了原地。他们缓缓地、极其僵硬地转过头，用一种看外星人般的眼神，死死地盯着沈羡鱼。
秦长老抓着她的手，力道不自觉地加重了几分，嘴唇哆嗦着，半天没说出话来。
凌飞白那张万年冰山脸上，第一次出现了裂痕，那是一种混杂着“恨铁不成钢”和“我早就该猜到会是这样”的复杂表情。
林惊尘和苏清瑶更是面面相觑，他们感觉，自己刚才那番充满了“同生共死”悲壮感的发言，像是一拳打在了空气里，显得有些……自作多情？
【龙……龙涎草？】
【都这个时候了，你……你还在惦记着你那点花花草草？！】
【那可是‘天谴’啊！是‘天道’要抹杀你啊！是修仙界亿万年来都未曾有过的、最顶级的危机啊！】
【你的心，到底是有多大啊？！】
一股强烈的、感觉自己的担忧和同情全都喂了狗的巨大荒谬感，瞬间淹没了在场所有人的心。他们感觉自己就像一群在为泰坦尼克号即将沉没而惊慌失措的乘客，而船长本人，却在悠闲地擦拭着甲板，还抱怨大家挡住了她晒太阳。
沈羡鱼被众人这“谴责”的目光看得有些心虚，但她还是坚持着自己的观点。
“不是……天塌下来，也得先把地种好，这叫‘活在当下’嘛。”她小声地为自己辩解道，“而且，万一我明天就被雷劈死了，那这龙涎草不就浪费了吗？我得在死之前，亲眼看看它长什么样，这叫‘死而无憾’。”
这套歪理邪说，逻辑竟然如此自洽，让在场所有饱读圣贤书的修士们，一时间竟找不到任何反驳的理由。
最终，还是清虚掌门，这位见惯了大风大浪的老人家，第一个从石化状态中缓了过来。他看着自己这个脑回路清奇的徒孙，长长地、无奈地叹了一口气。
或许……
也只有这样的心性，才能在面对天谴时，还如此淡定吧。
他挥了挥手，用一种充满了疲惫的语气说道：“……罢了。”
“都散了吧。”
“羡鱼，你想做什么，就去做吧。”
“宗门……会是你最坚实的后盾。”
说完，他仿佛瞬间苍老了十岁，转身落寞地离去。
得到了“最高指示”，沈羡鱼露出了一个灿烂的微笑，然后抱着自己的“压菜石”和“龙涎草”，一溜烟地就朝着自己那日思夜想的百草园飞去，嘴里还哼着不成调的小曲。
那轻快的背影，与身后那一众愁云惨淡、如丧考妣的亲友团，形成了极其鲜明而又无比讽刺的对比。
墨九渊在远处，将这一切尽收眼底。他看着那个奔向菜地的娇小身影，嘴角不受控制地勾起一抹连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充满了欣赏与无奈的微笑。
【天谴？】
【或许……】
【对于这条咸鱼来说，让她不能种地，才是这个世界上最大的‘天谴’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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