希望初燃时，宛如星火，炽热而夺目，可若久无添柴，便迅速黯淡，终被无尽的黑暗与怀疑吞噬。
字条送出后的第一天，苏念念在极度的紧张与隐秘的期待中度过，每一个细微的声响都让她心惊肉跳，既盼望着裴砚的回应，又恐惧着东窗事发。
第二天，期待开始被焦虑蚕食。为何毫无动静？是字条未被发现？还是裴砚觉得信息无用，不屑一顾？
第三天，当小禄子带来张郎中“主动交代”的消息时，那瞬间的狂喜和确认，如同强心针，让她几乎确信自己成功了，与那座“金山”建立了脆弱的联系。
然而，狂喜过后，是更长久的、令人窒息的沉寂。
自那之后，又是整整西五日过去。长乐宫一切如旧，仿佛张郎中事件只是一段与她们毫无关系的朝堂插曲。没有新的字条传来，没有隐秘的信号，没有裴砚的任何指示或回应。她就像对着深不见底的幽谷呐喊了一声，谷底只传来一声模糊的回响，随后便彻底死寂，留下她一个人站在悬崖边，茫然无措。
焦虑开始疯狂滋生，如同藤蔓般缠绕着她的心脏，越收越紧。
为什么没有后续？
是她的方法不对？那次冒险投递只是侥幸成功，无法作为常规的联系渠道？裴砚认为这种方式太危险，放弃了？
还是她提供的信息价值太低？一个吏部郎中的贪墨，对首辅来说或许根本不值一提，不足以让他持续投入关注和风险？
又或者……最坏的情况——字条根本就不是被裴砚的人截获的？而是被其他势力的眼线，比如长春宫，甚至……袁嬷嬷的人发现了？
这个念头如同冰锥，瞬间刺穿了她的侥幸！
完全有可能！长乐宫眼线众多，东偏门附近虽非核心区域，但也绝非真空地带！万一当时有其他人注意到了她的小动作，暗中捡走了字条，却按兵不动，暗中观察呢？
柳贵妃若得到字条，会如何？她一定会顺藤摸瓜，查清是谁在暗中向裴砚传递消息！那她的死期就不远了！
太后若得到字条呢？那便是背主私通外臣的铁证！下场只会更惨！
恐惧如同潮水般灭顶而来，让她几乎无法呼吸。她开始疯狂回忆那天的每一个细节：有没有人注意到她？那个呵斥她的管事嬷嬷眼神是否异常？小禄子那几天有没有特别关注东偏门？素荷和小路子那天的行踪如何？
越回忆，越觉得疑点重重，似乎每个人都有可能发现她的秘密。她看每一个宫人的眼神都带上了审视和恐惧，仿佛他们平静的面容下都藏着告密者的冷笑。
她变得愈发沉默，愈发谨小慎微，甚至有些神经质。脚步声稍近一些，就会让她心惊肉跳；别人多看她一眼，她就觉得是审视和怀疑；袁嬷嬷每一次寻常的吩咐，她都像是在接受审判。
这种草木皆兵的状态，显然引起了袁嬷嬷的注意。
这日，苏念念正在擦拭多宝阁上的玉器，袁嬷嬷无声无息地走到她身后，忽然开口：“苏宝林近日似乎心神不宁？”
苏念念吓得手一抖，差点将一尊白玉观音摔落，幸好及时稳住。她脸色煞白地转过身，强自镇定：“没……没有，谢嬷嬷关心，只是……只是昨夜没睡好。”
袁嬷嬷那双锐利的眼睛在她脸上停留了片刻，语气平淡：“长乐宫规矩重，比不得别处松散。睡不好，便少思少想，恪尽职守，自然心安。”
“是……嬷嬷说的是。”苏念念低下头，心跳如鼓。袁嬷嬷是不是知道了什么？这话是不是在警告她？
“嗯。”袁嬷嬷不再多言，转身走开。
苏念念却觉得那道目光如同实质般钉在自己背上，久久不散。
绝望感再次袭来。联系裴砚的路似乎断了，还可能引火烧身。而长乐宫的监视却越来越紧，太后的心思愈发难测。她仿佛被困在了一个不断缩小的牢笼里，西周的墙壁正在缓缓合拢，即将把她碾碎。
难道真的走投无路了吗？
她不甘心！
深夜，她又一次从噩梦中惊醒，梦见自己被拖去慎刑司，柳贵妃和袁嬷嬷在高位上冷笑。冷汗湿透了中衣。
她坐起身，蜷缩在冰冷的黑暗中，牙齿抑制不住地打颤。不能就这么完了！必须再做点什么！
既然裴砚这条路暂时走不通，甚至可能是个陷阱，那能不能从内部寻找突破口？
她的目光再次投向那座“信息碎片山”。那些关于宫人矛盾、喜好、弱点的琐碎信息……
忽然，她想起了之前留意到的一个细节：袁嬷嬷每月十五午后，会雷打不动地独自去后殿小佛堂待上半个时辰。那里平日几乎无人前去。
还有，小禄子似乎特别害怕内务府那个姓钱的老太监。
这些信息，单独看毫无用处。但如果……如果能想办法利用这些信息，制造一点小小的混乱，或者转移一下某些人的注意力呢？
比如，在小禄子当值时，故意让那个钱公公“偶然”路过？比如，在袁嬷嬷去小佛堂的时候，设法让一点“意外”发生，拖延她片刻？
这样做风险极大，且目的不明，甚至可能毫无意义。
但此刻的苏念念，就像一个溺水之人，哪怕看到一根稻草，也想要拼命抓住。她需要行动，需要做点什么来打破这令人窒息的僵局，哪怕只是溅起一点微不足道的水花，也好过静静等待灭亡。
她深吸一口气，眼中闪过一丝孤注一掷的疯狂。
然而，就在她开始疯狂盘算如何利用这些碎片信息时，翌日清晨，一个极其意外的消息，如同晴天霹雳，猛地砸了下来——
那个曾在雨夜酒后提及“沉湖”秘闻的两个老太监中的一个，昨夜失足跌落井中，淹死了。
宫里的说法是：年老体衰，夜路湿滑，意外身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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