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外那声怪响，就像冰水滴进滚油，瞬间把苏念念的神经炸得紧绷绷的。她一下子僵在那儿，连大气都不敢喘，眼睛死死盯着那扇窗，心跳得厉害，感觉都要从嗓子眼儿里跳出来了。
是谁？是柳贵妃还不死心，又来吓唬她？还是裴砚那边有了新动静？或者……太后察觉到了什么，派人来探底？
时间在紧张得要命的氛围里一点点挪动。窗外却再没了动静，好像刚才那声响只是夜风闹的，根本不算个事儿。
苏念念不敢乱动，硬是等了一炷香的工夫，确定外面真没别的动静了，才轻轻吸了口气，小心翼翼地挪到窗边。她没急着开窗，而是透过窗纸上的小破洞往外瞅。
月光有点昏暗，院子里的花花草草影影绰绰的，一个人影都没有。
她犹豫了一下，轻轻推开一条窗缝，飞快地扫了一眼窗下的花圃——那儿，有一片薄薄的石片，半埋在土里，看着跟之前那片石片差不多。
又是个石片！
她心里一紧。飞快地左右看看，确定没人后，她伸手把石片捡起来，关上窗，回到灯底下。
石片上还是刻着符号，不过这次不一样：一道短竖线，旁边是三个尖尖的三角刻痕。
这到底啥意思？警告？命令？还是确认？
她把那冰冷的石片在手里来回，想破脑袋也解不开这谜。这种完全被动、摸不着头脑的接触，比明刀明枪还让人害怕。它就像一根看不见的绳子，紧紧勒在她脖子上，不知道啥时候就会收紧。
最后，她只能把这片石片和之前的那片一起藏进暗格，放在裴砚给的银票和纸条旁边。这两个来历不明的石片，成了她心里又一个解不开的疙瘩。
父亲苏文渊的危机，就像一把达摩克利斯之剑，高高悬在头顶。苏念念把对石片的恐惧和疑惑压下去，把所有精力都放在怎么利用裴砚提供的信息上。
她没办法亲自出宫，只能用最原始也最危险的办法——传递消息。她把裴砚纸条上关于刘安的关键信息，用只有父亲才懂的、特别隐晦的家里旧事重新编码，写了一封看着平常、其实藏着玄机的家书。
怎么把这封信送出去成了难题。宫里的信件都要经过内务府，很容易被截。她最后选了小路子。这个小太监胆小，但因为苏念念之前帮过他几次，对他挺感激的，他有个同乡在宫外负责采买，说不定能行。
她没跟小路子说信有多重要，只说是急着要送的家书，还从裴砚给的银票里拿出一小张，塞给小路子，语气挺沉重的：“这事关系到我爹的命，你一定要小心，找个绝对靠得住的人送出去。要是成了，我肯定忘不了你的好；要是不成……咱俩都得完。”
小路子被吓坏了，脸都白了，但看着那银子和平时对自己还算不错的主子，最后还是哆哆嗦嗦地接下了，发誓一定办成。
信送出去了。就像把一颗石子扔进深不见底的湖里，苏念念开始了焦急的等待。
这期间，袁嬷嬷来“探望”的次数变得规律起来。每隔三五天，她就会找各种理由来绛雪轩——送份例、传达太后不重要的口谕、检查佛经抄录。每次来，她都会很隐蔽地留下新的“指令”或者“报酬”。
指令不像最开始那么惊天动地了，反而更贴合苏念念的身份和能力：留意太后最近翻看哪些地方志书、记下某个来请安的宗室女眷无意中提到的家族琐事、甚至只是汇报长乐宫最近用的是什么香。
“报酬”也变得五花八门。有时候是几张面额不大的银票，有时候是宫里某些管事太监宫女喜好的提示，有时候则是一两句看似随意、却能让她躲过小麻烦的话。
一种冰冷又高效的“交易模式”慢慢形成了。她提供那些看似零散但可能有价值的信息碎片，换来暂时的安全、有限的资源和关键时刻的帮助。这条通过袁嬷嬷连接的暗线，成了她在深宫里唯一能喘口气的通道。
靠着这层无形但真实存在的“保护”，苏念念在长乐宫的处境有了微妙的改变。柳贵妃那边明目张胆的刁难几乎绝迹，内务府的份例再也没人敢克扣，连小禄子都变得格外安分，眼神里多了几分真正的敬畏。
表面上看，她好像终于在这吃人的后宫里站稳了一点脚跟。甚至有一次，太后翻看她抄录的经文时，难得地夸了一句：“字迹倒是越发沉稳了。”
然而，苏念念内心的恐惧并没有减少，反而越来越重。尤其是对太后周氏的恐惧，己经深入骨髓。
那枚翡翠玉镯她日夜佩戴，从来不敢摘下来。它冰凉的触感时时刻刻都在提醒她，自己正处在严密的监视之下。她变得越来越沉默，在长乐宫当差时，几乎把自己缩成一个透明的影子，一举一动都谨慎到了极点。
她时刻观察着太后。太后每一个细微的表情，每一句看似随意的话，每一个眼神的落点，她都努力记下来，反复琢磨，试图从中找出深意和动向。她发现，自己对太后的恐惧己经超过了对柳贵妃的恨，变成了一种近乎本能的、生理上的战栗。
太后就像一座深不可测的冰山，她能看到的只是露出水面的一角，而隐藏在水下的庞大山体，藏着多少秘密和力量，她一无所知，只能感受到那彻骨的寒意。
她开始频繁地做噩梦。梦见西苑那口废井，井水猩红，里面浮着模糊的尸体；梦见太后用那双看透一切的眼睛冷冷地盯着她，腕间的玉镯发出幽幽绿光；梦见父亲在牢狱里向她伸出手，她却怎么也够不着……
半个月后，宫外终于有了消息。不是通过小路子，而是袁嬷嬷。
袁嬷嬷送来一批新缎子时，好像不经意地低声说了一句：“江南织造局最近出了点事，走水了，烧掉了一些不重要的旧档案。有个姓刘的管事太监因为监管不力，被革职查办了。”
苏念念正捧着缎子的手猛地一颤，差点没拿稳。她强忍着，低下头，轻声说：“竟是如此……多谢嬷嬷告知。”
刘安！被革职查办了！走水烧了旧档案？这肯定是裴砚干的！干净利落，首接毁掉了陷害父亲的关键证据！父亲的危机……解除了？
一种巨大的、几乎让人虚脱的解脱感瞬间涌上来，让她眼眶发热，几乎站不稳。她成功了！通过那条危险的暗线，她真的做到了！
可还没等她把这口气完全松下来，袁嬷嬷接下来的话就像一盆冷水，把她浇了个透心凉。
袁嬷嬷的目光扫过她微微颤抖的手，语气还是那么平淡，就像在说天气一样：“娘娘最近身体不太舒服，晚上总是睡不好，经常惊醒。说是……总梦见先帝时期的一些旧人旧事，心里不安。”
苏念念的心猛地一沉！先帝时期的旧人旧事？！“沉湖”的宫女？“兰姝”？
袁嬷嬷好像没看到她瞬间煞白的脸，继续慢悠悠地说：“所以娘娘昨天突然让人打开了西偏殿最里面那间尘封多年的库房，说是要找些旧年的物件看看。那库房里……大多是些沾了陈年晦气的没用东西，清理起来挺麻烦的。”
西偏殿！尘封的库房！陈年旧物！
每一个词都像一把重锤，狠狠砸在苏念念心上！太后为啥突然要去动那些可能藏着过往秘密的东西？是因为做梦想起了旧事，还是……听到了什么风声？发现了什么蛛丝马迹？
是因为她之前查“沉湖”案引来的关注吗？还是那枚来历不明的石片……
袁嬷嬷说完，意味深长地看了她一眼，就转身走了。
留下苏念念一个人站在那儿，浑身冰冷，刚刚因为父亲脱险而升起的那点暖意一下子全没了。
太后的恐惧就像一块无形的巨石，轰然压了下来，比任何明枪暗箭都更让人窒息。
她慢慢抬起手，腕上的翡翠玉镯在透过窗棂的光线下，泛着幽冷剔透的光泽。
就在这死一般的寂静里，殿外突然传来小禄子略带惊慌的声音：
“主子……长乐宫来人传话，太后娘娘忽然吩咐……让您即刻过去一趟……说是……要您帮着辨认几样刚从旧库房里找出来的……首饰花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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