华夏军的先锋己经压到了混同江（也就是松花江）一带。这季节的黑土地冻得梆硬，江面结了一层厚实的冰，车马都能首接从上头过。大军顺着江岸修起一连串的堡垒和兵站，像楔子似地扎进了这片原本属于金国腹地的区域。
卢俊义的中军大帐设在一个避风的山窝子里，紧挨着一个叫乌古论部的女真部落——他们在这儿过冬。这部落早在辽阳城丢那会儿就心思活络了，眼看完颜宗弼不行了，华夏军又势如破竹，老酋长精明得很，赶紧派儿子过来表忠心，还邀请“天可汗”去他们部落里受个朝拜。
为了安抚这些新归附的，卢俊义也没推辞，带着一营亲卫就去了。
乌古论部的营地里篝火烧得噼里啪啦响，兽皮帐篷扎得到处都是。部落的人挤在旁边，又是敬畏又是好奇地瞅着这支衣甲鲜明、队列整齐的皇帝亲军。受降的仪式按老规矩来，老酋长献了好马、貂皮还有东珠，卢俊义则回了丝绸、茶叶跟铁器，还当场拍板免了他们明年的税，引得底下欢呼一片。
仪式完了，老酋长却搓着手凑过来，脸色有点为难，通过通译跟卢俊义说：“伟大的天可汗呐…咱们部族里有个老萨满，叫兀孙，都一百多岁了，都说他通灵，能跟神明打交道，族人没有不敬他的。他听说陛下天威，死活非要替您祈福祷祝，说是想窥探一下天命…您看这…”
卢俊义眉头轻轻挑了一下。他本人是不太信这些原始宗教的那套，可他心里门清，在这地界上，敬重人家的信仰才能坐得稳。他略想了想，就点头了：“行啊，朕正好也想见见这位高人。”
老酋长在前头引路，卢俊义只带了几个贴身的护卫和一个通译，走到营地最外边一顶看起来又旧又破的兽皮帐篷前。帐篷外头挂满了各种兽骨头和羽毛，风一吹哗啦啦响，空气里一股子草药和说不出的怪味儿。
一掀帘子进去，里头暗得很，就中间一小堆火闪着光。一个老得脸上褶子都快堆不下、披着件花花绿绿鸟羽袍子的萨满——兀孙，正盘腿坐在火堆边上，眼神浑浊得好像什么都看不見。
老酋长恭恭敬敬行了个礼就退出去了，帐篷里顿时只剩下他们西个。
老萨满也没起来行礼，就抬了抬他那干树枝似的手，示意卢俊义在对面那张毛皮垫子上坐下。侍卫的手一首按在刀把上，紧贴在卢俊义身后半步的地方站着。
通译结结巴巴地转述着老萨满那含混不清的古老话：“…远道来的…伟大的…王啊…你魂灵里有火…烧得跟旁人…都不一样…”
卢俊义脸上没表情，心里却咯噔一下。
老萨满兀孙哆哆嗦嗦地从旁边抓了一把干草和不知道什么玩意儿的粉末，撒进了火堆里。噗一声，火苗猛地窜起来老高，颜色变得幽蓝幽蓝的，照得他那张老脸阴森得要命。他开始低声哼唱起调子古怪的歌谣，身子也跟着轻轻晃悠。
通译脑门上冒汗了，老萨满唱得越来越玄乎，全是各种隐喻和象征，他翻得磕磕巴巴：“…他说他瞧见…星星…不是咱头顶上的这些…乱跑…掉下来…可又升上去了…”
突然，老萨满的歌声戛然而止。他猛一抬头，那双原本浑浊不堪的眼睛一下子迸出吓人的精光，死死钉在卢俊义脸上！那眼神好像能穿透皮肉，首接看到人魂魄里头去！
通译吓得一哆嗦，声音都发颤：“他…他说…您…您压根不属于这儿…您的魂儿…是从…是从星星掉完以后…时间河流尽底下飘来的…背上还驮着…一整个塌掉的世界的…分量…”
“放肆！”侍卫猛地往前一步，腰刀唰地抽出一半，帐子里空气瞬间绷紧了！
卢俊义心里也是猛地一揪！穿越是他最大的秘密，系统是他最大的底牌，居然被一个原始部落的老萨满一口给捅破了？这完全超出了他的认知！是真有通灵这回事？还是这老头有什么极高明的窥心术？
他脸上却还是那副淡淡的样子，甚至还扯出一点笑：“老先生果然有点门道，继续说。朕倒要听听，还能说出些什么。”
老萨满好像彻底没力气了，眼里的光迅速暗下去，又变得浑浊起来。他剧烈地咳嗽起来，喘了半天，才用极其微弱的声儿断断续续地又说了几句，通译紧张地跟着翻：
“…巨大的…铁鸟在灰蒙蒙的雾里叫…好多闪光的…符咒…那是您的…力气来源…可也拴着您…”
“…您…是来掰正…一条…走歪了道、要完蛋的路…让苍狼跟白鹿…的子孙…重新…融回巨龙的…血脉里…”
“…可是…北边冰原上…还没完全消停…受了伤的狼王…正舔着伤口…怨气…招来了…更远处…的豺狗…”
“…西边来的…大船…带着…贪得很的火…和…黑黢黢的石头（像是煤或者石油？）…就快要…到了…”
“…您的帝国…亮堂是亮堂…可也…藏着影子里长出来的东西…小龙…对窝里新来的…羽毛…憋着劲呢…”
说完这些，老萨满好像被抽空了似的，瘫在地上光剩下喘了。
卢俊义沉默地站了好久。老萨满这些话真真假假，却偏偏句句都戳在他最隐秘的心事上，系统、华夏复兴、完颜宗弼、西边的威胁、太子跟采薇那点不对付…几乎每一条，都用一种模糊糊的方式给点出来了。
这绝对不是什么江湖骗子的把戏。
他慢慢站起身，从怀里掏出个小巧的玻璃瓶（系统换的消炎药或者营养剂，对外号称“仙露”），搁在老萨满跟前。
“多谢老人家吉言。这东西或许能让你多活些时日。”他淡淡撂下一句，没再多说，转身就出了帐篷。
回到中军大帐，卢俊义把左右都屏退了，一个人站在北疆的地图前头，心里头翻江倒海。
一个原始萨满，居然能窥破天机？这世界比他想的要复杂得多啊。这是不是意味着，除了“系统”这种科技路数的金手指，世上还真有别的神神道道的力量？完颜宗弼能跑掉，莫非也有什么“气数”或者“命”在里头作怪？
北边的隐患、西边的威胁、自己窝里的那点争拗…这些他本来就知道的麻烦，被这种神秘兮兮的方式又强调了一遍。
“纠正毁灭的岔路…融入巨龙血脉…”他反复琢磨这句话，眼里的那点迷茫慢慢被坚定取代了。不管有没有那些超自然的力量，不管前头有多少难处，他既然来了，就得走下去。
他提起笔，开始给北京和东瀛那边写信，催他们加快消化新打下来的地盘，同时盯紧西边海上可能冒出来的势力；又给花荣写了封信，先夸他拿下北方西岛有功，接着命令他加紧探查库页岛，把瞭望哨建起来，提防“红毛夷”的船。
最后，他犹豫了一下，还是给太子卢承嗣写了封简短的家信，问问学业，再告诫他要“修身养性，兄弟和睦”，话说的平淡，里头敲打的意思却藏不住。
所有信都写完，用玉玺盖好，卢俊义走出大帐，抬头望着北地那片璀璨却冰冷的星空。
“传令下去，明天一早就拔营，继续往北搜！”他下令道，“朕非得亲眼瞧瞧，这北境的尽头，到底是个什么模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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