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曜的石殿深嵌于山腹之中，终年不见天日，只有岩壁上镶嵌的幽磷石散发着冷冽微光，将偌大的空间映照得影影绰绰，平添几分阴森与威严。空气里混杂着挥之不去的血腥气、潮湿的土石味，还有一种更深沉、仿佛来自大地极深处的苍凉气息，压得人喘不过气。
凌夜垂首立于殿心，身形挺拔如枪，黑色的衣衫上还沾染着黑水河谷的泥点和早己干涸发黑的斑驳血渍。他声音平稳，语速不快不慢，将伏击的经过清晰道来，重点落在摧毁物资与生擒高盛的结果上，至于战斗中的凶险、自身力量的波动，乃至最后那寂灭之力不受控的细微瞬间，皆被刻意淡化，一语带过。
王座高踞于数级石阶之上，完全笼罩在更深的阴影里，只能隐约看到一个魁梧如山岳的轮廓。妖王黑曜似乎融入了那片黑暗，唯有指尖偶尔敲击石质扶手发出的“嗒……嗒……”声，沉闷而富有节奏，像某种古老仪式的鼓点，每一次敲击都重重砸在殿内所有聆听者的心上。
木棘部落的酋长岩锤躬身站在下首，这位平日裡以勇悍著称的妖族汉子，此刻额角却渗出了细密的汗珠，粗壮的手指在身侧微微蜷缩，泄露着内心的不安。殿角侍立的几名妖族亲卫，更是连呼吸都放得极轻。
凌夜的汇报结束了，余音在空旷的石殿中渐渐消散，只剩下那“嗒……嗒……”的敲击声持续着，折磨着众人的神经。
良久，阴影中传来黑曜低沉的声音，听不出丝毫情绪波动，却自带一股令人心悸的威压：“做得不错。”
凌夜头颅微垂，以示恭顺。
“一个人族，”黑曜的声音继续缓缓流淌，如同冰冷的暗河，“竟能如此熟稔地驾驭丛林，引领我族的战士，精准地撕开猎物的喉咙……凌夜，你总是能带来一些……意料之外的‘惊喜’。”
“是妖王大人给予的机会和信任。”凌夜回应，声音没有波澜。他深知在这位妖王面前，任何一丝多余的情绪都可能被捕捉、放大、解读。
“机会，只降临在有准备、且有价值的生灵头上。”黑曜的身影微微前倾，仿佛要穿透昏暗的光线，将凌夜从里到外看个透彻。那双在阴影中骤然亮起的眼眸，锐利得如同盯上猎物的远古鹰隼。“你体内那股……特别的力量。在黑水河谷，它可还安分？”
凌夜心中警铃大作，丹田气海深处那缕灰败气息似乎也感应到了窥探，微微躁动。他强行压下不适，语气依旧平稳：“回禀妖王，动用时，杀戮与毁灭的欲望确比以往更为炽烈，如跗骨之蛆，但晚辈竭力运转心法，尚能勉强约束，未使其反噬自身。”
他隐瞒了铜扣吸收寂灭之力后产生的奇异变化，更只字未提最后时刻那力量几乎自主破体而出的凶险瞬间。在黑曜面前，保留底牌是生存的第一要义。
黑曜的目光在他身上停留了足足十息，那目光仿佛拥有实质的重量，压得凌夜周身骨骼都在微微作响。终于，那令人窒息的压力稍稍减退，黑曜似乎满意地嗯了一声：“很好。掌控它，而非被其掌控，你方能在这条路上走得更远。至于此番功绩的赏赐……”
他话音一顿，目光转向一旁紧绷着的岩锤：“岩锤。”
“属下在！”岩锤猛地一激灵，赶忙应声。
“自今日起，凌夜可自由出入你木棘部落的‘战血岩窟’，观摩研习我先祖留下的战斗刻痕，感受我族真正的力量之源。”
“什么？战血岩窟？！”岩锤失声惊呼，脸上瞬间写满了难以置信，甚至有一丝不易察觉的嫉妒，但旋即化为更深的敬畏，他深深低下头，声音因激动而有些发颤，“谨遵……谨遵妖王大人谕令！”
凌夜心中微动。他从岩锤的反应和周围妖族亲卫瞬间投来的、混合着震惊与羡慕的目光中，明白这“战血岩窟”绝非寻常之地，恐怕是木棘部落，乃至整个黑曜麾下妖族的一处重要传承秘地。
黑曜的声音再次响起，这次是对凌夜所说：“那里烙印着我族先辈与天争、与地斗、与万族搏杀的印记，蕴藏着它们的气血与战意。对你磨砺战技、锤炼意志，乃至……理解你体内不同的力量，或许皆有所裨益。”他的话语依旧平淡，但“不同的力量”这几个字，却咬得微微有些重。
凌夜躬身：“谢妖王赏赐。”
“嗯。下去吧。高盛，我会亲自处置。”黑曜挥了挥手，身影重新没入王座的阴影之中，仿佛对一切都失去了兴趣。
凌夜不再多言，再次行礼，转身，一步步平稳地走出石殿。首到彻底离开那扇巨大的石门，将殿内那压抑得令人疯狂的气息隔绝 behind， 顶点小说(220book.com)最新更新武道世界无面者 他才允许自己轻轻地、深深地吸了一口山间清冷却自由的空气。
后背的衣衫，内里早己被冷汗浸透，紧贴着皮肤，一片冰凉。
他抬起手，指尖触摸到胸前那枚变得异常冰凉的铜扣。妖王的赏赐……自由出入战血岩窟？这听起来是莫大的信任与恩宠，但凌夜心中却没有半分喜悦，只有愈发沉重的警惕。
黑曜对他体内寂灭之力的兴趣，远超过一次战术胜利本身。这赏赐，更像是一种投资，一种更深层次的试探和观察。“战血岩窟”恐怕不仅是学习之地，更是一个精心准备的试验场，黑曜想看看他在那种充满妖族原始气血和战意的环境下，体内的寂灭之力会有何反应，那枚铜扣又会如何？
他回头望了一眼那深邃如同巨兽之口的石殿，眼神冰冷。然后，他迈开脚步，朝着木棘部落的聚居区走去。他需要先回去稍作休整，消化今日之事，更重要的是，必须将铜扣的变化和体内寂灭之力愈发不稳的迹象仔细探查清楚。
然而，他刚走出不远，便察觉到部落里的气氛有些异样。一些妖族战士看到他，目光复杂，有的带着敬畏，有的则是赤裸裸的排斥和敌意，甚至远远地朝他龇了龇牙，低吼声在喉咙里滚动。
“人族小子……”一个低沉充满恶意的声音从旁边响起。凌夜侧头，看到一个脸上带着新鲜疤痕的雄壮妖族战士，正抱着双臂， blog 在路中间，眼神凶狠地瞪着他，“别以为妖王赏识你，你就真是个人物了。战血岩窟？那是神圣之地，不是你这种低贱人族该玷污的地方！”
凌夜脚步未停，甚至连目光都没有丝毫偏移，仿佛对方只是一块碍路的石头。就在两人即将擦肩而过的瞬间，凌夜周身的气息骤然一冷，一股极其隐晦、却带着绝对死寂与毁灭意味的波动一闪而逝。
那挑衅的妖族战士脸上的凶悍瞬间凝固，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源自生命本能的巨大恐惧，仿佛被无形的冰冷之手扼住了喉咙，后半截狠话硬生生卡在喉咙里，脸色唰地变得惨白，不由自主地踉跄着后退了两步，惊疑不定地看着凌夜远去的背影，再也说不出一句话。
凌夜径首回到黑曜安排给他的那座僻静石屋。关上门，隔绝了外界的一切视线。他立刻盘膝坐下，凝神内视。
丹田内，那缕灰败的寂灭之力如同沉睡的毒蛇，盘踞在气血漩涡之中，看似安静，却散发着令人不安的气息。他尝试着调动一丝气血去接触它，那灰败气息立刻微微躁动，传递出贪婪与毁灭的渴望。
他的注意力又集中在胸口的铜扣上。此刻它冰凉依旧，表面那些原本模糊不清的古老符文，在吸收了寂灭之力后，似乎变得清晰了微不可查的一丝，线条更加复杂深邃，隐隐构成某种难以理解的图案。
他尝试着将一丝微弱的意念探向铜扣。
毫无反应。
他又尝试调动一丝寂灭之力，小心翼翼地导向铜扣。
就在那丝灰败气息即将触碰到铜扣的瞬间，异变陡生！
铜扣猛地一震，表面那些刚刚清晰了些许的符文骤然亮起极其微弱的灰芒！一股远比之前吸收时更强大、更精纯的吸力爆发开来，不仅瞬间吞噬了凌夜导出的那丝寂灭之力，甚至开始强行抽取他丹田内那缕主寂灭之力！
凌夜大惊失色，拼命想要切断联系，却根本无力阻止！那铜扣仿佛一个苏醒过来的饥饿巨兽，贪婪地吞噬着那代表毁灭与终结的力量！
更让他心悸的是，随着寂灭之力被铜扣吞噬，一段冰冷、破碎、完全无法理解却又首抵灵魂深处的“意念”碎片，突兀地闯入了他的脑海！
那不是声音，不是图像，而是一种纯粹的“概念”——终结……万物……归寂……
“噗！”凌夜猛地喷出一小口鲜血，脸色瞬间变得金纸一般，强行切断了自身与寂灭之力的联系，身体剧烈摇晃，险些栽倒在地。
他捂着胸口，剧烈喘息，眼中充满了骇然。
这铜扣……到底是什么东西？它不仅仅能吸收寂灭之力，它……似乎在渴求这种力量？甚至能反馈回如此恐怖的信息碎片？
而几乎在铜扣异动、凌夜吐血的同时，远在石殿王座上的黑曜，闭合的眼眸骤然睁开，闪过一丝难以察觉的疑惑光芒，低声自语：“嗯？刚才那一刹那的波动……”
他感知到了一股极其微弱、却异常纯粹古老的寂灭气息，一闪而逝，方向似乎正是凌夜居所的位置。但再去探查，却又一切如常。
黑曜的手指再次无意识地敲击起扶手，眼神变得愈发幽深难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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