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省城返回清源县的班车上，聂飞的心情与去时截然不同。窗外的风景依旧，但他胸中却如同揣着一团乱麻，既有培训收获的充实感，更有苏黎那番话带来的沉重压力和隐隐不安。
那部特殊的手机，被他拆解后分别藏在了行李的夹层和贴身口袋里，如同一个沉默而灼热的秘密。
回到县委大院，一切似乎照旧。严谨的氛围，匆忙的身影，空气中弥漫着熟悉的纸张和打印墨水的味道。聂飞先到林卫东科长那里报到，递上了培训结业证书和优秀学员的证明。
林卫东接过证书看了看，脸上露出笑容：“不错不错，没给咱们县委办丢脸。这次培训收获不小吧？”
“学到了很多新规范和新要求，对以后工作帮助很大。”聂飞恭敬地回答，仔细观察着林卫东的表情，试图从中分辨出些什么。但林卫东的笑容看起来真诚而欣慰，似乎完全忘记了之前让他去省委办公厅“请教”的事情。
“那就好。把学到的东西消化好，用到实际工作中去。”林卫东勉励了几句，话锋一转，“哦对了，你不在的这几天，科室里忙得够呛。孙昊那边跟进的一个重点项目领导小组会议，材料出了点纰漏，被田主任批了一顿。你回来了正好，有些基础性的工作要帮你杨姐多分担点。”
“是，科长，我一定尽力。”聂飞点头应下。孙昊挨批了？这似乎是个微不足道但值得留意的信息。
回到自己的工位，杨姐看到他，很是高兴，小声跟他说了这几天科室里的情况，果然提到了孙昊因为一份材料数据前后矛盾被田主任当众批评的事。“小孙这几天脸色难看着呢，你小心点，他那人……”杨姐暗示性地摇了摇头。
聂飞表示明白。他很快投入到工作中，将培训学到的新规范、新格式主动应用到简报撰写和文件处理中，效率和质量都有明显提升。林卫东看在眼里，更加满意。
日子似乎又恢复了以往的节奏，忙碌而平静。但聂飞心中的那根弦却始终紧绷着。他谨记苏黎的警告，行事越发低调谨慎，对任何人都保持着恰到好处的距离，不多言，不打听，只是默默地观察。
他很快发现了一些细微的变化。
以前对他不假辞色的田国栋主任，偶尔在走廊遇见时，会微微颔首，甚至有一次还问了一句：“小聂，培训学的内容都消化了吧？”虽然语气依旧平淡，但这种主动的关注，在以前是不可想象的。
孙昊对他的态度则更加复杂。表面上客气了不少，甚至有一次还主动请教了一个关于新公文格式的问题，但眼神深处那抹不甘和嫉妒似乎更加浓郁了。聂飞能感觉到，孙昊在暗中较着劲，似乎想在某些方面压过他一头。
其他科室的同事，看他的眼神也多了些不同的意味。有些人更加热情，见面会主动打招呼；有些人则变得更加疏远，带着一种审视和好奇。
最让聂飞感到警惕的是，有一次他去机要室送文件，无意中听到两个其他部门来办事的人在低声交谈，其中一人似乎提到了“东宏乡”和“有背景”几个字，当他走近时，对方立刻噤声，用一种古怪的眼神瞥了他一眼。
这些细微的变化，都让聂飞确信，苏黎的提醒绝非空穴来风。他在东宏乡的经历，虽然官方层面己经告一段落，但在清源县这个不大的官场圈子里，显然己经成为某种标签和谈资，引来了各种猜测和关注。
周五下午，科室开会总结一周工作。林卫东照例点评了一番，最后看似随意地说道：“下周三，市里有个关于优化营商环境的调研座谈会，要求各县区报一名熟悉情况、文字能力强的同志参加。田主任意思，让小聂去。”
又是外出开会！而且是与经济工作相关的座谈会！这通常应该是业务部门或者更资深的同志参加。
孙昊猛地抬起头，脸色瞬间变得很难看，手指紧紧攥住了笔。
聂飞自己也感到意外，连忙道：“科长，这么重要的会议，我去合适吗？我对县里经济工作整体情况还不熟……”
“正因为不熟才要多听多看多学习。”林卫东打断他，语气不容置疑，“会议主要是听调研组的意见，不需要你发言。你的任务是做好记录，回来形成高质量的纪要，让田主任和县领导能准确把握市里的最新精神。这也是锻炼你的好机会。”
“是，我明白了，谢谢科长和主任信任。”聂飞不再推辞。他知道，这既是机遇，也可能是一次新的考验，甚至……是某些人想将他推向前台的试探。
散会后，孙昊第一个阴沉着脸冲出会议室，门摔得砰响。
杨姐悄悄对聂飞说：“田主任最近好像挺看重你的，小孙怕是气得不轻。你去了好好表现，但也得多留个心眼，这种会不好开，记录要格外准确，不能出岔子。”
聂飞点头，心中警铃大作。田主任的“看重”来得突然且频繁，这本身就不太正常。结合苏黎关于县领导可能涉案的警告，这背后是否隐藏着更深的意图？是想将他培养成“自己人”，还是想将他当作某种挡箭牌或者试探的棋子？
他感到自己正走在一条越来越窄的钢丝上，两边都是迷雾笼罩的深渊。
下班后，他没有立刻回家，而是借口整理笔记留在了办公室。等人都走光了，他反锁上门，从隐藏处取出那部特殊手机，安装好电池开机。
屏幕上只有一个绿色的拨号图标，联系人列表空空如也。苏黎说过，只有一个号码。
他犹豫了很久，最终还是没有拨出去。现在并没有什么实质性的情报，贸然联系只会增加暴露的风险。他编辑了一条极其简短的短信：「己返岗，一切正常，下周参会。」然后选择了那个唯一的号码，点击发送。
几乎在短信显示发送成功的瞬间，手机屏幕立刻暗了下去，自动关机，并且无法再开机，仿佛变成了一块板砖。聂飞知道，这是安全程序，一次通讯后即失效，除非苏黎那边再次激活。
他将手机重新拆解藏好，心中稍安。至少，苏黎知道他己经回来了，并且接到了新的动向。
走出县委大院，夕阳将他的影子拉得很长。聂飞回头望了一眼那栋庄严的建筑，它依旧沉默地矗立在那里，但在他眼中，却仿佛变成了一张巨大而复杂的棋局，每扇窗户后都可能隐藏着算计的目光。
他深吸一口气，融入下班的人流。他知道，自己必须更加小心地扮演好县委办科员的角色，同时，睁大眼睛，竖起耳朵，捕捉任何可能从暗处投来的目光和传递的信息。
前方的路，看似平坦，却步步惊心。那个关于优化营商环境的座谈会，或许就是下一个漩涡的开始。
(http://www.220book.com/book/68NT/)
请记住本书首发域名：http://www.220book.com。顶点小说手机版阅读网址：http://www.220book.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