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长河的怒火并未随着聂飞离开办公室而平息，反而化为了更加冰冷和具体的打压。
第二天一上班，聂飞就察觉到了气氛的异样。林卫东将他叫到办公室，面色为难地告诉他，之前由他跟进的两个相对重要的会议材料准备工作，被田主任“考虑到工作均衡”，调整给了孙昊。取而代之的，是一堆极其繁琐、耗时且不易出彩的基础性工作——大量的文件归档、历年简报合订本的电子化录入、以及负责办公室的日常杂务和临时跑腿。
理由冠冕堂皇：“小聂啊，你刚来，多熟悉熟悉基础业务，磨刀不误砍柴工嘛。”但谁都明白，这是明升暗降，边缘化的开始。
孙昊接过原本属于聂飞的工作时，脸上那掩饰不住的得意和挑衅，几乎要溢出来。他甚至在科室里阴阳怪气地说：“有些同志啊，就是看不清自己的位置，以为有点小聪明就能一步登天，结果呢？还是得脚踏实地从打杂开始嘛！”
杨姐私下替聂飞抱不平，却也无能为力，只能安慰他：“小聂，忍一忍，领导的心思咱猜不透，先把交代的活儿干好，别让人抓了错处。”
聂飞沉默地接受了这一切。他没有抱怨，也没有争辩，只是更加沉默地将所有精力投入到那些琐碎枯燥的工作中。文件归档，他做得井井有条，分类清晰，便于查阅；电子化录入，他效率极高，错误率几乎为零；就连打扫办公室、给领导端茶送水，他也做得一丝不苟，态度恭敬。
他像一颗被扔进角落的螺丝钉，看似无关紧要，却依旧牢牢地坚守着自己的位置，默默地发光发热。这种近乎逆来顺受的隐忍和极致负责的态度，反而让一些原本看热闹的同事，眼神中多了一丝同情和敬佩。
然而，打压并未停止。几天后，一份需要综合科会签的文件送到聂飞这里，这是一份关于某个部门申请专项经费的报告，涉及金额不小。聂飞仔细审核后，发现其中一项支出依据的政策文件己经过期失效，他按照流程在拟办意见中标注了出来，建议提请该部门补充最新依据。
这份文件按流程送到了李长河那里（该经费需分管财政的李副县长审批）。很快，林卫东就被叫去了一顿狠批，回来后面色铁青，首接将文件摔在聂飞桌上：“聂飞！你怎么审核的？！这份报告是李县长亲自关照过的重点项目！哪个文件过期了？你核实清楚了吗？就在这乱写意见！差点耽误大事！”
聂飞拿起文件，平静地回答道：“科长，我核实过了。他们引用的（[201X]XX号）文，确实己经在去年被新的（[201X]XX号）文取代了，新文里这部分标准有调整。我这里有文件备份，您可以查看。”
林卫东愣了一下，抢过文件仔细对照，脸色变了变，气势顿时弱了几分，但依旧强撑着：“即……即便如此，你也可以先电话沟通一下嘛！首接白纸黑字写上去，让领导多难看！做事要灵活！灵活懂不懂！”
聂飞低下头：“对不起科长，是我考虑不周，以后注意方式方法。”他再次选择了隐忍，没有争辩说按规矩审核本就是他的职责。
林卫东看着他这副样子，有火也没处发，烦躁地挥挥手：“行了行了，以后这种涉及领导关注项目的文件，先跟我汇报再签意见！出去吧！”
聂飞知道，这又是李长河在借题发挥。那个所谓的“领导关照”，很可能本身就是问题所在。他退回工位，面无表情地继续工作，但心中那股寒意却越来越重。一寸因果说：欢迎到顶点小说220book.com阅读本书！李长河这是要将他彻底按死，不给他任何冒头的机会，甚至不惜暗示他放弃原则。
日子就在这种无声的压抑和较量中一天天过去。聂飞仿佛又回到了在东宏乡最初那段被舒景华打压的时光，甚至更糟。至少那时他知道敌人是谁，为何而战。而现在，他更像是在一片浓雾中，与一个看不见的巨大黑影搏斗，不知何时是尽头。
他变得更加孤僻，下班后很少与人交往，大多时间都独自待在租住的小屋里，看书，学习，整理思绪。那部特殊的手机，他再也没有启动过，苏黎那边也杳无音信。他感觉自己仿佛被遗忘在了这个冰冷的角落。
就在他几乎要被这种无望的压抑吞噬时，一个极其微小的转机，却以一种意想不到的方式出现了。
那是一个周末，他照例在办公室加班，整理那些积压的旧简报合订本。大多数同事都休息了，大楼里很安静。田国栋主任却突然回来了，似乎是来取一份忘记带走的文件。
看到聂飞一个人在埋头干活，田国栋停下脚步，看了他一会儿，忽然开口：“小聂，周末还加班？”
聂飞连忙站起身：“田主任。还有一些旧简报没录完，想着尽快弄完。”
田国栋走到他工位旁，随手拿起几本己经电子化归档的合订本检索目录看了看，点了点头：“弄得挺仔细。这些老古董，也就你还有点耐心弄它们。”
聂飞不知道该如何接话。
田国栋放下目录，似乎随口问道：“最近工作怎么样？还适应吗？”
聂飞心中一动，谨慎地回答：“还在努力学习和适应。谢谢主任关心。”
“嗯。”田国栋目光扫过他那堆琐碎的文件，意味深长地说了一句：“基础工作很重要，能磨性子。但也不要忘了抬头看路。县委办不缺干杂活的人，缺的是能看懂事、能写清楚事的人。”
说完，他拍了拍聂飞的肩膀，没再说什么，拿着文件转身走了。
聂飞站在原地，反复咀嚼着田国栋的话。“抬头看路”、“能看懂事、能写清楚事”……这像是在提醒他不要沉溺于琐碎，要保持对大局的观察和思考能力？这是单纯的勉励，还是……某种暗示？在李长河如此明显的打压下，田国栋这番看似随意的话，是否代表了某种不同的态度？
尽管这丝微光如此微弱，甚至可能只是领导惯常的勉励之词，但却像一粒火种，重新点燃了聂飞心中几乎要熄灭的希望和斗志。
他坐回工位，看着电脑屏幕上那些枯燥的数据和文档，眼神重新变得锐利起来。
李长河可以打压他，可以边缘化他，但无法剥夺他学习和思考的能力。他继续埋头工作，但心态己然不同。他开始更加留意经手的每一份文件，即便只是简单的通知或简报，他也试图从中分析县里近期的工作重点、领导关注的动向、以及各部门之间的微妙关系。
他就像一株在巨石压迫下顽强生长的野草，努力地从缝隙中汲取着养分和阳光，等待着破土而出的那一天。
他相信，苏黎不会真的忘记他。田国栋的话也绝非无缘无故。
这无声的较量，远未到结束的时候。
而这间看似冰冷的县委办公室，其下隐藏的暗流与机遇，或许远比他想象的更多。他需要的，是足够的耐心和敏锐，去捕捉那稍纵即逝的时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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