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副书记的突然调离，如同抽掉了市委大院内某根至关重要的支柱，其引发的余震持续而深远。以往围绕其形成的那个隐形圈子顷刻间风流云散，郑向东也仿佛一夜之间失去了所有嚣张气焰，变得低调甚至有些颓丧，很少再在公开场合高谈阔论，见到聂飞时更是远远避开。
市委大院内的气氛变得微妙而复杂。一方面，一种久违的清风正气似乎在悄然回升，谈论工作、研究问题的氛围浓厚了许多；另一方面，权力的真空和重新洗牌也带来了新的不确定性和暗中布局。各种小道消息和猜测开始流传，关于谁将接替郑副书记的位置，关于哪些干部可能得到重用，关于未来的工作重心将如何调整。
聂飞身处政研室这个相对超脱却又信息敏感的位置，能清晰地感受到这种变化。他依旧保持着极高的自律，埋首于各类文件和课题之中，但内心却无法完全平静。郑向东的威胁暂时解除，但他知道，自己无意中卷入的这场高层博弈，远未到结束的时候。
一天下午，吴处将聂飞叫到办公室，神色比平时更加严肃几分。
“小聂，坐。”吴处指了指对面的椅子，自己则揉了揉眉心，似乎有些疲惫，“最近大院里的情况，你也看到了。风云变幻啊。”
聂飞点点头，没有接话，等待吴处的下文。
吴处看着他，沉吟了片刻，说道：“郑副书记调走，他分管的党群、农业、信访这几摊子工作，暂时由其他几位书记分别代管。但这终究不是长久之计。省委那边，关于继任人选，恐怕也有一番考量。”
他顿了顿，声音压低了一些：“这个时候，我们政研室更不能乱，要更加发挥好参谋助手的作用。最近市委主要领导可能要围绕明年的工作思路和重点难点问题，听取一些务虚性的汇报和建议。我们要提前做准备。”
聂飞心中一动，意识到这是一个极其重要的信号。政研室的“务虚”汇报，往往能在一定程度上影响领导的思考和决策方向。
“您有什么具体的指示？”聂飞谨慎地问道。
吴处从抽屉里拿出一份简单的提纲，递给聂飞：“这是我初步草拟的几个方向，比如如何巩固优化营商环境成果、如何激发基层治理新动能、如何防范化解重大风险等等。你拿去看看，深入思考一下，结合你之前的调研和思考，也大胆设想，形成一些有见地、可操作的观点和建议。不要拘泥于现有的文件和政策，要有前瞻性。”
这份信任和托付，让聂飞感到肩头一沉。他知道，这不仅是工作，更可能是一次在主要领导面前展现能力、甚至影响未来施政方向的机会。
“是，吴处！我一定全力以赴，认真准备！”聂飞郑重接过提纲。
接下来的几天，聂飞几乎废寝忘食。他查阅了大量中央和省委的最新精神，研究了兄弟地市的先进经验，重新梳理了自己在东宏乡、清源县以及青干班的种种见闻和思考。他试图跳出具体事务，从更宏观、更战略的角度去分析问题、提出思路。
他发现，无论话题如何变换，有几个核心问题始终绕不开：政策的落地实效、干部的担当精神、监督的精准有效、以及如何真正赢得民心。他想到了河阳县那个险些成为“典型”的平台，想到了优化营商环境座谈会上那位张经理的呐喊，想到了父亲那笔至今未能完全昭雪的旧账……
几天后，他拿着一份密密麻麻写满了思考和要点的提纲，再次找到吴处汇报。
吴处仔细地看着，不时点头，偶尔提问。当看到聂飞关于“探索建立政策落实效果反向评估机制”、“强化基于大数据分析的精准监督模型”、“完善容错纠错机制具体实施细则以真正为担当者撑腰”等建议时，他的眼睛明显亮了起来。
“好！很好！一寸因果说：欢迎到顶点小说220book.com阅读本书！”吴处难得地露出了赞赏的笑容，“小聂，这些想法很有价值！特别是这个反向评估和精准监督，点到了痛处，也给出了路径！你把这些再细化一下，形成一份完整的汇报材料初稿！”
受到鼓励，聂飞更加投入。然而，就在他潜心准备的过程中，一个意外的访客，再次打破了他试图保持的平静。
来者是市委组织部干部二处的副处长，一位姓王的年轻女干部，平时与政研室并无太多业务往来。
她找到聂飞，笑容亲切，语气却带着一种公事公办的探询：“聂飞同志，没打扰你工作吧？这次来，主要是代表部里了解一下你们这批青干班学员结束后的思想动态和工作情况。怎么样？在政研室还适应吗？对未来的工作有什么想法或者困难没有？”
聂飞心中警铃微作。组织部的常规谈话？还是另有用意？尤其是在郑副书记刚调离、人事布局微妙的时刻。
他谨慎地回答：“谢谢王处长关心。在政研室很好，吴处和同事们都很帮助，我正在努力学习适应。工作很有挑战，也很有收获。暂时没有什么困难。”
王处长笑着点点头：“适应就好。你的情况比较特殊，部里领导也很关注。毕竟是从基层一路闯出来的优秀年轻干部嘛。最近市委这边有些岗位可能会有调整，部里在考虑优秀干部的培养和使用问题。你有什么想法，比如……有没有意向到更吃劲的岗位上去锻炼锻炼？比如县区政府班子，或者市里一些重要的经济部门？”
又来了！首接的试探！而且比郑向东那次更加正式，更带有组织色彩！
聂飞的心脏再次提了起来。他知道，这绝不仅仅是王处长个人的意思。这是组织部在代表市委进行新一轮的人才盘点和摸底！而自己，显然再次进入了某些领导的视野。
是机遇？还是新的漩涡？
他想起苏黎的警告，想起吴处的信任，想起自己正在准备的汇报材料。此刻离开政研室，投身于某个具体县区或部门的实务操作，或许能更快打开局面，但也可能再次陷入复杂的人事纷争，失去现在这种相对超脱、能够从宏观思考问题的宝贵机会。
他深吸一口气，做出了决定。
“感谢组织和王处长的信任和关心。”他语气诚恳，“我个人觉得，在政研室的工作对我锻炼很大，让我学会了从更全局、更长远的角度思考问题。吴处也正在带我准备一些重要的课题研究。我个人非常珍惜现在的学习机会，希望能继续沉下心来，多在政策研究方面积累一下。至于更吃劲的岗位，我坚决服从组织安排，无论到哪里，都会尽全力把工作做好。”
他的回答，再次委婉地表达了希望留在政研室深耕的意愿，将决定权交给了组织，但表明了态度。
王处长似乎有些意外，但很快恢复了笑容：“好，很好。沉下心来搞研究，是难得的好心态。你的想法我会带回去。好好干，组织部时刻关注着你们的成长。”
送走王处长，聂飞的心情久久无法平静。组织部的谈话，像一面镜子，映照出他此刻在市委大院中的“价值”和“位置”。他清楚地意识到，自己己经无法再像过去那样，仅仅做一个埋头业务的“棋子”。他的去留、他的方向，己然成为高层权力布局和博弈的一部分。
他走到窗边，望着楼下熙熙攘攘的市委大院。新的格局正在形成，暗流依旧涌动。郑向东的威胁似乎远去，但更庞大、更复杂的棋局己经展开。
他握紧了手中那份关于工作思路的汇报提纲，目光变得愈发坚定。无论未来如何变化，唯有不断提升自身价值，拿出真正有分量的成果，才能在这风云变幻的官场中，掌握一丝主动，找到属于自己的那条路。
而即将到来的向市委主要领导的汇报，将是他下一场至关重要的考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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