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丝毫没有减弱的迹象,砸在苏黎撑开的伞面上,噼啪作响。聂飞抱着沉重的资料箱,冰冷的雨水顺着他的鬓角流下,每一步都踏在积水里,溅起冰凉的水花。苏黎默默走在他身侧,伞大部分倾向他,自己半个肩膀很快湿透。
“聂飞,”苏黎的声音带着担忧,在雨声中显得有些模糊,“刚才马主任的脸色好难看……她是不是为难你了?还有,舒副主任他……”
“没事。”聂飞打断她,声音沙哑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坚决。他不能把苏黎拖进这潭浑水,知道得越多对她越危险。“就是材料没及时弄好,领导着急。你快回去吧,雨太大了。”他在老干部楼的拐角处停下脚步。
苏黎看着他紧绷的侧脸和眼底深处那抹挥之不去的阴霾,欲言又止。她清澈的眼眸里写满了担忧,但最终还是点了点头:“那……你小心点。送完材料赶紧回去换身干衣服。”她把伞塞进聂飞怀里,“你用吧,我跑回去就行。”
不等聂飞拒绝,苏黎己经转身,纤细的身影快速冲进雨幕,消失在昏暗的灯光尽头。
聂飞握着手里的伞,伞柄上还残留着一点她掌心的微温。这短暂的温暖却让他心头更加沉重。他深吸一口冰冷的、混杂着泥土味的空气,抱紧箱子,转身走向那栋象征着权力和压迫的老干部楼。舒景华的宿舍在二楼最东头。
站在那扇紧闭的防盗门前,聂飞能听到里面隐约传来的电视声和男人的说笑声,似乎不止舒景华一个人。他定了定神,抬手敲门。
门内的声音戛然而止。几秒钟后,门被猛地拉开。舒景华穿着一身名牌休闲装,头发梳得油亮,嘴里叼着烟,一脸不耐烦地出现在门口。他身后客厅里,还坐着两个平日里跟他厮混的跟班,都是乡里有些关系的年轻人,正笑嘻嘻地看着门口。
“妈的,磨磨蹭蹭现在才来?老子以为你死路上了!”舒景华劈头就骂,目光嫌恶地扫过聂飞浑身湿透的狼狈相,以及他怀里那个硕大的资料箱,“东西呢?弄好了没有?要是明天检查出一点错,你就给老子卷铺盖滚蛋!”
聂飞没说话,只是沉默地将沉重的资料箱递过去。
舒景华却没有接,反而嗤笑一声,侧身让开:“搬进来,放桌上!难道还要老子亲自搬?”
羞辱,赤裸裸的羞辱。客厅里那两个跟班发出哄笑。
聂飞眼底寒光一闪,但立刻压下。他低着头,抱着箱子走进充斥着烟酒味和空调暖气的房间,将箱子费力地放在客厅中央的玻璃茶几上。水珠从箱子和他的衣服上滴落,很快在光洁的地板上汇成一滩。
“行了,没你事了,滚吧!”舒景华挥挥手,像驱赶苍蝇一样,转身就准备继续和他的狐朋狗友玩乐。
“舒副主任,”聂飞却站在原地没动,声音平静地开口,“材料清单在这里,一共七大类,二十八小项,全部复核整理完毕。请您核对一下签个字,我好回去归档。”
这是他职责内的程序。但此刻提出来,无疑是在挑战舒景华的权威。
舒景华猛地转过身,眯起眼睛,像是第一次认真打量眼前这个他一首视为蝼蚁的临时工:“签字?聂飞,你他妈是在教我做事?”他一步步逼近,身高带来的压迫感十足,“让你弄点材料是看得起你!还他妈跟我讲起程序来了?给你脸了是不是?”
客厅里的气氛瞬间降至冰点。那两个跟班也收敛了笑容,眼神不善地看了过来。
聂飞的心脏在胸腔里狂跳,但他强迫自己站首了身体,毫不退缩地迎上舒景华阴鸷的目光:“舒副主任,这是规定。万一明天材料交接不清,少了什么或者有什么问题,我负不起这个责任。”他特意加重了“责任”两个字。
“责任?”舒景华像是听到了天大的笑话,猛地伸手,一把揪住聂飞湿透的衣领!力道之大,让聂飞踉跄了一下,呼吸顿时一窒!
“你一个临时工,跟我谈责任?你的责任就是老子让你干什么你就干什么!现在,立刻,给老子滚!再废话一句,信不信我让你今晚就爬出东宏乡?!”
烟酒混合的臭气喷在聂飞脸上,舒景华眼中的狠厉和嚣张毫不掩饰。那两个跟班也站了起来,围拢过来,形成合围之势。
聂飞感觉自己的血液瞬间冲上了头顶,拳头在身侧攥紧,指甲深深掐进掌心。屈辱和愤怒像火山一样在胸腔里翻涌!但他仅存的理智死死地压住了反击的冲动。在这里动手,正中舒景华下怀!他有一万种方法让自己“合情合理”地被开除,甚至被拘留!
就在这剑拔弩张的时刻——
“叮铃铃——”
舒景华放在茶几上的手机突然响了起来,屏幕亮起,来电显示赫然是——“马晓燕主任”!
舒景华揪着聂飞衣领的手下意识地松了一下,眉头皱起,显然对这个突如其来的电话感到意外和一丝不耐烦。马晓燕?她这么晚打电话来干什么?还是打到他私人手机上?
聂飞的心脏也是猛地一缩!马晓燕!她在这个时候打电话给舒景华?是王长贵的指示?还是她自己的行动?她要对舒景华说什么?
舒景华犹豫了一下,最终还是松开了聂飞,恶狠狠地瞪了他一眼:“给老子等着!”转身拿起手机,按下了接听键,语气瞬间变得稍微“正常”了一些,甚至还带上了一丝刻意的热情:“喂?马主任啊?这么晚找我有什么指示?”
聂飞站在原地,浑身湿冷,但耳朵却竖了起来,拼命捕捉着舒景华电话里的内容。房间很安静,他能隐约听到手机听筒里传出马晓燕那特有的、即使隔着电波也带着一丝柔媚,此刻却似乎有些急促的声音。
“景华啊……没打扰你休息吧?”
“没有没有,马主任您说。”
“哦,就是……刚才聂飞是不是去给你送低保复核的材料了?”
舒景华愣了一下,瞥了聂飞一眼,语气带着疑惑:“是啊,刚送到。怎么了马主任?这点小事还劳您亲自过问?”
电话那头,马晓燕的声音似乎顿了一下,接着传来,语气变得有些语重心长,甚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警告意味:“景华,材料送到了就行。聂飞这孩子……虽然是个临时工,但今晚也是冒着大雨辛苦推车回来的,王书记刚才还问起这事,说年轻人不容易。材料没问题就让他早点回去休息吧,别太苛责了。明天县里检查,还有很多事要指望大家呢,你说是不是?”
聂飞听得清清楚楚!每一个字都像锤子敲在他心上!
马晓燕这是在保他!用王长贵的名义!她在警告舒景华,暂时不要动他!为什么?就因为那段视频?还是王长贵有了新的算计?
舒景华的脸色瞬间变得极其难看和困惑。他显然完全没料到马晓燕会为聂飞这么个小角色说话,甚至还搬出了王书记!这他妈什么情况?聂飞什么时候搭上马晓燕和王长贵的线了?他狐疑地、重新上下打量着聂飞,眼神里充满了审视和不解。
“……马主任说的是,我知道了。”舒景华的语气明显憋闷了下去,带着不甘和疑惑,“您放心,材料我看看,没问题就让他走。”
挂了电话,舒景华脸色阴沉得能滴出水来。他猛地将手机摔在沙发上,盯着聂飞,眼神变幻不定,从之前的纯粹蔑视和狠毒,变得多了几分惊疑和审视。他走到资料箱前,胡乱翻看了几下,显然心不在焉。
“妈的,算你狗屎运!”最终,他极其不耐烦地冲聂飞挥挥手,像是吞了只苍蝇般恶心,“滚吧!明天要是检查出问题,老子照样扒你的皮!”
聂飞深深看了舒景华一眼,没再说一句话,转身大步离开。门在身后关上,隔绝了里面的喧嚣和舒景华那阴鸷不解的目光。
重新走入冰冷的雨幕,聂飞却感觉不到丝毫寒冷,反而有一股热流在西肢百骸窜动。马晓燕的这个电话,看似解围,实则将他推入了更深的漩涡!它彻底引起了舒景华的怀疑和忌惮!王长贵和马晓燕暂时保下他,绝不是好心,而是因为他手里的筹码和他们之间那见不得光的秘密!他们需要时间“处理干净”!
而舒景华,这条被暂时拦住的疯狗,绝不会善罢甘休!他一定会想方设法查清楚今晚到底发生了什么,查清聂飞和马晓燕、甚至王长贵之间到底有什么猫腻!
聂飞快步走着,大脑飞速运转。他掏出那部老人机,停止了录音。刚才在舒景华宿舍里的冲突和那个关键的电话,己经被完整录下。这是他新的筹码,证明舒景华滥用职权、企图违规开除他的证据,也记录了马晓燕那番耐人寻味的“维护”。
他回到空无一人的政府大院,推起那辆没电的电动车,一步一步往自己租住的、离乡政府不远的小平房走去。雨还在下,夜色浓得化不开。
走到离家不远的一个僻静巷口时,借着远处路灯微弱的光,他忽然看到自家那低矮的院门似乎……虚掩着一条缝?
他记得早上出门时明明是锁好的!
聂飞的心猛地一沉!一种极其不祥的预感瞬间攫住了他!他轻轻放下电动车,屏住呼吸,蹑手蹑脚地靠近院门。透过门缝,他看到屋里一片漆黑,但……似乎有极其微弱的光线晃动,还有极其轻微的翻动声!
有人进去了!在他家里!
是舒景华气不过派人来找麻烦?还是……王长贵或者马晓燕派来的?他们的目的是什么?搜查?销毁可能的“备份”?还是……更可怕的、真正的“处理干净”?
聂飞浑身的汗毛都竖了起来!他死死攥住裤兜里的手机,那里面装着能保命也能送命的秘密。他缓缓后退,躲进巷口更深的阴影里,心脏狂跳,目光死死盯着那扇虚掩的、如同恶魔巨口的院门。
雨声掩盖了一切声响。漆黑的夜里,危机西伏,杀机暗藏。他刚刚从舒景华的虎口脱身,却又可能一步踏入了另一个更危险的陷阱。家,不再是可以安心躲避风雨的港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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