省委办公厅综合处处长的椅子，聂飞正式坐了上去。与代理时的临危受命不同，此刻的他，名正言顺，却也真切地感受到了“高处不胜寒”的滋味。
处长办公室的窗户视野开阔，可以俯瞰大半个省委大院，甚至远眺城市轮廓。但聂飞却无暇欣赏风景。办公桌上，文件筐里永远堆着待批阅的急件、报告；两部电话（一部内线，一部外线）此起彼伏地响起，不是请示汇报，就是紧急协调；电脑屏幕上，各种待处理邮件和内部工作流程提示闪烁不停。
他的时间被切割成以分钟计算的碎片。一场接一场的会议，一个接一个的汇报，一份接一份的文稿审核……从省委主要领导的活动日程安排，到重要会议的组织协调，再到核心文稿的起草把关，事事都需要他最终拍板或提出关键意见。任何一点疏漏，都可能被放大，造成难以预料的影响。
徐处长时代的严苛标准被他继承并进一步发扬。他要求处里送来的任何材料，数据必须精准到小数点后两位，表述必须反复推敲无一字歧义，流程必须严格规范无一环节缺失。他本人更是以身作则，每天最早到办公室，最晚离开，对经手的每一份文件都倾注全力。
处里的同事们很快发现，这位年轻的聂处长，虽然不像徐处长那样动不动就发火，但要求之高、标准之细、眼光之毒辣，甚至有过之而无不及。但他从不无故指责，总是就事论事，指出问题也必然给出修改方向，让人心服口服。综合处的工作效率和成果，在他的带领下，提升到了一个前所未有的新高度。
秘书长和几位副秘书长对他的工作非常满意，多次在不同场合表示肯定。聂飞“能干、靠谱”的名声，很快在省委核心圈子里传开。
然而，权力的核心，从来不只是事务性的忙碌，更是人际关系的微妙博弈。
作为综合处处长，他需要频繁与各厅局、各地市的一把手或办公室主任打交道。这些人无一不是久经沙场的人精。他们对聂飞表面客气尊重，但言语举止间，总带着一种不动声色的试探和衡量。
有的倚老卖老，试图用资历压他：“聂处长年轻有为啊，不过这个事情呢，我们以前都是这么办的，是不是再斟酌一下？”
有的则热情过度，变着法儿地想拉近关系：“聂处长，晚上有没有空？几个朋友聚聚，都是系统内的，交流交流感情嘛！”
还有的则话里有话，试图打听风声：“聂处长，最近省委对某某领域好像很关注啊，是不是有什么新精神？”
聂飞对此始终保持清醒。对于工作分歧，他坚持原则，以理服人；对于私下邀约，他能推则推，实在推不掉的，也保持距离，只谈工作，不涉其他；对于各种打听，更是守口如瓶，滴水不漏。
他深知，自己这个位置，不知有多少双眼睛在盯着，有多少人想把他拉入某个圈子，或者从他这里打开突破口。一步行差踏错，就可能万劫不复。
更让他感到压力的是，来自更高层级的关注和期待。省委主要领导似乎对他格外看重，有时会首接越过秘书长，向他询问某些具体工作的细节，或者听取他对某些问题的看法。这种信任让他倍感荣幸，也如履薄冰。他必须确保自己提供的每一个信息、每一条建议都经过深思熟虑，绝对准确可靠。
刘明似乎彻底安于现状，积极配合工作，但聂飞能感觉到，他那份沉默之下，或许并未真正心服。处里也有个别老同志，对他如此年轻的干部掌舵核心处室，内心或许存有一丝不服，只是碍于形势，未曾表露。
这天下午，聂飞正在审核一份关于全省开发区优化整合的方案，这是近期省委的一项重点工作。方案由发改委牵头制定，在“人人书库”APP上可阅读《权欲里的女人香》无广告的最新更新章节，超一百万书籍全部免费阅读。renrenshuku.com人人书库的全拼.com即可访问APP官网涉及多方利益调整，十分复杂敏感。
他正看得入神，办公室门被轻轻敲响。
“请进。”
推门进来的，是一位五十岁左右、气度沉稳的中年男子，聂飞认得他，是省发改委的副主任，姓胡，分管开发区工作。
“聂处长，忙着呢？”胡主任笑容可掬，态度十分客气。
“胡主任，您怎么亲自过来了？快请坐。”聂飞连忙起身相迎。发改委是实权部门，副主任亲自到他办公室，绝非寻常。
“没什么大事，就是路过，顺便来看看。”胡主任坐下，寒暄了几句，话锋便自然而然地转到了那份开发区整合方案上，“听说方案送到你这里审核了？怎么样？聂处长有什么高见？”
聂飞心中警铃微作，面上却不动声色：“胡主任说笑了，发改委制定的方案肯定很成熟，我正在学习。主要是看看在表述和程序上，是否符合上报要求。”
“哎，聂处长太谦虚了。”胡主任摆摆手，“谁不知道你是省委的大笔杆子，眼光独到。这个方案呢，我们也是费了很大心血，力求平衡各方关系，推动资源优化配置。不过啊，涉及到一些具体开发区的去留和级别调整，难免会有些不同声音。到时候上报常委会，还希望聂处长在审核环节，多多把关，确保方案能顺利通过。”
他的话听起来像是正常的沟通请教，但聂飞却听出了弦外之音：这位胡主任，是在提前打招呼，希望他在审核时“高抬贵手”，不要对方案中可能存在的利益倾斜提出质疑，确保其“顺利通过”。
聂飞笑了笑，语气温和却立场坚定：“胡主任放心，审核方案是我的本职工作，我一定会本着对省委负责、对事业发展负责的态度，认真提出修改意见。最终都是为了把方案完善得更好，更有利于全省发展大局，您说是不是？”
胡主任脸上的笑容微微僵硬了一下，随即又恢复自然：“那是自然，那是自然。有聂处长把这道关，我们就更放心了。那你先忙，我就不打扰了。”
送走胡主任，聂飞的表情凝重起来。开发区整合，水深无比，这胡主任亲自出面“打招呼”，恐怕这方案背后隐藏的问题不小。
他重新坐回桌前，拿起那份方案，看得更加仔细。果然，在几个关键开发区的处置上，他发现了疑点：有的明显缺乏产业支撑的开发区被保留甚至升级，而一些发展潜力不错的却被降级或整合；一些调整理由牵强，数据支撑不足；个别条款的表述模糊，留下了很大的操作空间……
这己不仅仅是文字表述问题，而是可能涉及重大利益分配和决策公平性的原则问题！
如果他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方案顺利上报通过，他或许能卖胡主任乃至其背后势力一个人情；但如果他坚持原则，提出尖锐意见，则必然得罪一个实权部门的副主任，甚至可能触动其背后的利益网络。
高处不胜寒。这一刻，聂飞真切地体会到了这句话的重量。
他拿起笔，沉吟片刻，最终在审核意见栏里，清晰而有力地写下了自己的质疑和建议，要求发改委对相关条款提供更详实的数据支撑和更充分的论证依据，并明确指出某些表述模糊之处可能带来的风险。
他知道，这份审核意见一旦返回发改委，必将引起轩然大波。但他别无选择。坐在这个位置上，他必须对得起组织的信任，对得起自己的职责。
放下笔，他望向窗外，夕阳正缓缓沉入远山。省委大院的灯光次第亮起，庄严而静谧。
一场新的、或许更加艰难的较量，己经悄然拉开了序幕。而他，别无退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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