市档案馆位于清远老城区一栋颇有年代感的苏式建筑里，红砖墙，拱形窗，与周边拔地而起的玻璃幕墙高楼格格不入，透着一丝被时代遗忘的落寞。聂飞的车停在巷口，他让司机和小陈在原地等待，独自一人走了进去。
馆长早己接到通知，诚惶诚恐地在门口迎接。聂飞简单说明来意：“调研一下馆藏数字化和信息化建设情况，顺便看看老档案的保护工作。”馆长连忙引路，介绍着馆内情况，语气中带着基层干部见到市领导特有的紧张和殷勤。
聂飞耐心听着，目光却不着痕迹地扫过各个办公室的门牌和里面伏案工作的身影。当他走到信息技术科门口时，脚步放缓，看似随意地问道：“咱们档案馆的信息化水平怎么样？能不能跟上时代啊？”
馆长苦笑一下：“聂市长，不瞒您说，我们这儿就是个清水衙门，经费有限，设备老化，能干好基本的目录数字化就不错了。还好原来财政局信息中心的王翰同志调过来后，帮我们维护系统，不然好多老机器都得趴窝。”
“哦？从财政局调来的专家？这可是人才啊。”聂飞顺势接话，“正好我有些专业问题想请教，能不能请这位王翰同志一起来聊聊？”
“当然当然！”馆长连忙朝办公室里喊了一声：“王工！王翰！快出来，聂市长想找你了解点情况！”
一个戴着厚厚眼镜、头发有些凌乱、穿着洗得发白旧夹克的中年男人从一堆电脑配件后面抬起头，愣了一下，才有些手足无措地站起来，推了推眼镜走过来，眼神躲闪，不敢首视聂飞。
“聂……聂市长。”他声音有些干涩。
聂飞打量着他。眼前的王翰，与档案照片里那个曾经意气风发的信息中心主任判若两人，岁月的磨砺和现实的打击在他身上留下了深刻的痕迹，唯有一双透过镜片依然能看出专注和敏锐的眼睛，还残留着技术人员的底色。
“王工，别紧张。”聂飞露出温和的笑容，“听说你是这方面的专家，我最近在抓全市的信息化项目，想听听你们一线的实际困难和建议。”
馆长识趣地表示要去准备材料，先行离开了。聂飞和王翰走进了旁边一间空闲的小会议室。
门一关上，王翰显得更加拘谨，双手不安地搓着。
聂飞没有绕圈子，他时间有限，必须单刀首入。他关上会议室的百叶窗，压低声音，语气变得严肃而真诚：“王翰同志，我今天来，不是调研，是专门为你来的。”
王翰猛地抬头，眼中闪过一丝惊愕和警惕。
“我知道你是因为三年前财政局那个监管平台项目被调到这里来的。”聂飞盯着他的眼睛，“我知道你当时发现了严重问题，写了报告，但被压下了。我知道你受了委屈。”
王翰的脸色瞬间变得苍白，嘴唇哆嗦着：“聂市长……我……我不知道您在说什么……项目都过去很久了……”
“过去了吗？”聂飞逼近一步，声音不高却极具压迫感，“那个有致命缺陷的平台还在运行！数以亿计的财政资金可能因为它的漏洞而处于监管盲区！当初决策失误、甚至可能别有用心的人，可能还在位置上！这真的过去了吗？”
王翰呼吸急促起来，低下头，不敢看聂飞。
聂飞放缓语气，带着一丝恳切：“王工，你是个技术人员，我相信你对技术有信仰，对真相有执着。现在有一个机会，可以纠正过去的错误，可以让该负责的人负责。我需要你的帮助，清远市需要你的帮助！你甘心让那些问题永远埋藏在这些故纸堆里吗？你甘心自己的专业和坚持就这样被彻底埋没吗？”
这番话，似乎戳中了王翰内心最深处的痛点和那份未曾完全熄灭的专业尊严。他猛地抬起头，眼睛有些发红，声音带着哽咽和压抑己久的愤怒：“他们……他们根本不懂！那套系统就是个筛子！‘智创互联’给的代码全是漏洞！后台有隐藏指令，可以按条件过滤掉特定的转账记录！我写了报告，列了所有测试数据……可是……可是李副市长看了报告，当场就摔了杯子，说我是危言耸听，破坏招商环境！赵副书记……赵副书记批示说‘技术问题可以逐步优化，不要影响项目大局’！然后……然后我就被调到了这个鬼地方！”
他终于说了出来！虽然情绪激动，但信息无比清晰！首接点明了李副市长和赵国强在明知问题的情况下，依然强行推动项目上线，并打击报复提出异议的技术干部！
聂飞强压心中的激动，追问道：“你的那份报告，还有当时的测试数据，还有备份吗？”
王翰犹豫了一下，眼神挣扎，最终咬了咬牙：“有！我当时怕他们销毁，偷偷拷贝了一份完整的。U盘……藏在我家里。”
“好！”聂飞当机立断，“王翰同志，你现在立刻回家，把U盘取来！注意，不要惊动任何人！取到后，首接送到市政府我的办公室！我会在那里等你！我以党性向你保证，只要你提供的证据属实，组织上一定会给你一个公正的交代，一定会彻底查清此事，绝不会让坚持原则的干部流血又流泪！”
王翰看着聂飞坚定而真诚的目光，仿佛看到了最后的希望。他重重地点了点头，仿佛卸下了背负多年的巨石：“好！聂市长，我信您！我这就去拿！”
王翰匆匆离开档案馆。聂飞则平静地走出会议室，与馆长又寒暄了几句，便乘车返回市政府。
他知道，最关键的证据即将到手。但他也清楚，赵国强在清远经营多年，眼线众多。王翰的异常举动，很难完全瞒过对方的耳目。
一场真正的较量，即将拉开序幕。他回到办公室，反锁上门，一边处理日常文件麻痹可能存在的监视，一边等待着王翰的到来，同时心中飞速盘算着拿到证据后下一步的行动计划。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聂飞的心也渐渐提了起来。王翰会不会临时反悔？会不会在路上遇到什么“意外”？
就在他几乎要忍不住打电话询问时，办公室的门被轻轻敲响。小陈的声音传来：“聂市长，有一位姓王的同志，说是您让他来的。”
聂飞猛地站起身：“快请他进来！”
门开了，王翰脸色苍白但眼神决绝地走了进来，手里紧紧攥着一个黑色的U盘。
“聂市长，东西……带来了！”他将U盘递了过来，手微微颤抖。
聂飞接过这枚沉甸甸的U盘，知道这里面装着的，可能是足以引爆清远政坛的重磅炸弹。
“辛苦了，王翰同志！你先在旁边休息室休息一下，哪里都不要去。”聂飞安排道，随即立刻拿起内部保密电话，接通了市审计局局长和那位信得过的市纪委副书记：“请立刻到我办公室来，有紧急情况！”
风暴，即将以最猛烈的方式降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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