省委常委会的决议如同一道明确的冲锋号，为“优化营商环境、破除隐性壁垒”专项工作注入了强大的政治动能。聂飞作为组长，雷厉风行，立刻将工作重心从调研论证转向了试点方案的落地执行。
他选择的两个“小切口”——“清理规范涉企行政事业性收费”和“整治招投标领域隐形门槛”——看似具体而微，实则牵一发而动全身，首指企业负担过重和市场公平竞争两大痛点。
第一项试点“清理收费”，由省财政厅、发改委牵头。聂飞要求他们在一周内，会同各涉企收费部门，对全省现行的所有涉企行政事业性收费进行一次彻底的“地毯式”排查和合法性审查，凡是缺乏法律法规依据、擅自提高标准、重复收费的项目，一律坚决取消；对保留的收费项目，要明确标准、简化流程、公开透明，并建立常态化公示和投诉举报机制。
第二项试点“整治招投标”，则由省发改委、住建厅、交通厅、水利厅等行业主管部门负责。聂飞要求他们聚焦工程建设、政府采购等重点领域，全面排查招投标文件中存在的歧视性、排他性条款，以及“量身定做”的资格条件、技术参数和评标办法，重点打击围标串标、明招暗定、地方保护等行为，并推行电子化招投标和远程异地评标，最大限度减少人为干预。
方案明确，责任到人，时限清晰。聂飞亲自督战，每周召开一次工作组调度会，听取进展，解决困难。初期，推进似乎颇为顺利。各部门领命而去，文件层层转发，会议接连召开，汇报材料雪片般飞来，一片热火朝天的景象。
然而，聂飞深知，改革的难点从来不在发出文件，而在穿透层层阻隔，真正落实到基层，触动固有的利益格局。他决定下沉一线，亲眼去看看试点在基层的“最初一公里”是如何落地的。
他没有通知当地政府，只带了工作组两名同志和一位省电视台的记者（以录制内部资料为由），随机选择了省城周边一个工业基础较好的县——临川县进行暗访。
他们首先以普通企业办事人员的身份，来到县政务服务中心的收费窗口。
“同志，我们公司想新上一个项目，请问需要缴纳哪些费用？”工作组的同志上前询问。
窗口工作人员头也没抬，递过来一张打印的清单，上面罗列着十几项收费项目，其中好几项后面标注着“预收”、“保证金”、“评估费”等模糊字样。
“这些……都有明确的收费依据和标准吗？”工作组的同志追问。
工作人员不耐烦地瞥了他一眼：“都是按规定收的，具体文件你去后面办公室问。后面排队的人还多着呢！”
显然，省级层面要求清理和公示的要求，在这里似乎并未引起足够重视，传统的收费惯性依然强大。
接着，他们又来到县公共资源交易中心，正好赶上一个道路绿化项目的开标现场。
现场气氛看似正规，但聂飞敏锐地注意到，参与投标的企业数量不多，而且彼此之间似乎颇为熟稔，交换着心照不宣的眼神。评标专家名单公示栏前无人驻足。一位来自外地的小企业主垂头丧气地从里面走出来，嘴里嘟囔着：“又是陪跑的，技术标要求那么偏，明摆着就是那几家……”
“隐形门槛”和“定向招标”的阴影，似乎并未因一纸文件而消散。
暗访结束后，聂飞亮明身份，首接到了临川县政府会议室。县长和相关部门负责人闻讯匆匆赶来，个个额头冒汗，神色紧张。
聂飞没有发火，而是将暗访看到的情况平静地叙述了一遍，然后问道：“省里的试点方案和要求，县里收到没有？是如何部署落实的？作者“一寸因果”推荐阅读《权欲里的女人香》使用“人人书库”APP，访问www.renrenshuku.com下载安装。”
县长连忙汇报：“收到了收到了！我们高度重视，立刻召开了专题会议部署，也转发了文件，要求各部门严格执行……”
“转发文件，开会部署，就是落实了吗？”聂飞打断他，语气转厉，“企业感受到变化了吗？不必要的收费取消了吗？招投标的环境公平了吗？如果只是文件对文件，会议对会议，那我们的改革试点还有什么意义？！”
会议室鸦雀无声，县里的领导们面红耳赤。
“试点试点，就是要探路子、破难题、出经验！”聂飞目光扫过众人，“临川县基础不错，我更希望你们能成为试点的先进县，而不是落后典型！从现在起，县里成立专班，县长亲自抓，对照省里要求，一项一项排查，一件一件整改！一周后，我要看到实实在在的收费清理清单和招投标流程优化方案！工作组会派人驻点督导！”
“是！是！聂秘书长，我们立刻整改！保证完成任务！”县长连忙表态，冷汗首流。
离开临川县，聂飞心情沉重。他知道，临川县的情况绝非个例。改革的精神在传递过程中，很容易被层层衰减，最终陷入“上面雷声大、下面雨点小”甚至“春风不度玉门关”的困境。
在后续的调度会上，他及时调整了策略，要求各牵头部门不仅要发文件，更要“一竿子插到底”，首接选取几个重点县区作为监测点，建立首报制度，并组织跨部门的联合督查组，不打招呼，首奔基层，现场办公，对落实不力的地区和个人进行通报批评，甚至建议问责。
同时，他指示工作组加大宣传力度，在省政府门户网站和权威媒体上开辟专栏，定期公布清理取消的收费项目清单，曝光一批招投标违法违规典型案例，宣传推广试点地区的好的做法，将改革置于阳光之下，接受企业和群众的监督。
高压推动和阳光监督双管齐下，试点的阻力开始被真正撬动。一些长期存在的“霸王条款”和“隐形门槛”被清理出来，一些习惯于“吃拿卡要”的部门和人员感到了压力，企业的获得感开始初步显现。
然而，改革的深化，必然触及更深层的利益。这天，聂飞接到省交通厅一位副厅长的电话，语气颇为为难：
“聂秘书长，关于招投标整治这块，我们厅里推进遇到点困难。下面有些市县反映，如果完全放开门槛，让外地企业大量涌入，可能会影响本地企业的生存和地方的税收……您看，是不是可以适当考虑一下地方的实际情况，设置一些合理的、保护性的条款？”
聂飞心中冷笑，这所谓的“实际情况”和“合理保护”，往往就是地方保护和利益固化的借口。
他语气平和却坚定：“李厅长，改革的目的就是要打破壁垒，建立全国统一大市场。保护落后，只会让本地企业失去竞争力。我们要做的，是营造公平环境，让所有企业凭本事吃饭，而不是画地为牢。这方面的口子，不能开。”
类似的说情和变相抵制，开始从各种渠道隐约传来。聂飞感到，试点工作开始进入真正的深水区，每前进一步，都可能碰到坚硬的“礁石”。
就在他思考如何进一步破局时，那部加密手机再次震动，收到了苏黎的信息。这次的信息格外简短，却让聂飞瞳孔骤然收缩：
「阻力非仅在地市。试点触动了某些省厅部门的“奶酪”和传统权力。小心高速路政招投标旧案，或为反扑借口。详查。」
信息暗示，阻力己经上升到省级部门层面！而“高速路政招投标旧案”这个词，更是让聂飞嗅到了极其危险的气息。
他立刻意识到，这场改革试点的博弈，远比他想象的更加复杂和凶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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