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武百官,身着不同品级的官袍,分列两班,垂首而立。
苏砚卿身着三品户部尚书的绯色官袍,头戴乌纱,立于文官队列的最前端。她的身姿挺拔如松,但只有她自己知道,紧握在袖中的双手,指甲己深深嵌入掌心,带来一阵阵尖锐的刺痛。她手中那卷用火漆封印的卷宗,重逾千斤。
她的目光,越过层层叠叠的朝臣,越过那些或疑惑、或警惕、或事不关己的脸庞,死死地锁定在队列中那位身着紫色蟒袍、身材如猪的漕运总督——严世宽。
严世宽似乎感受到了这道冰冷的视线,肥胖的身躯不易察觉地微微一颤。但他很快便稳住了心神,脸上堆起那副惯常的、油滑而自信的笑容,甚至还捋了捋胡须,仿佛一切尽在掌握。他是太子旧臣,是漕运的土皇帝,在这朝堂上,根基深厚,谁能动他?
朝议过半,不过是些例行公事的奏报。萧景琰听得有些心不在焉,正欲挥挥手宣布退朝。
就在这千钧一发的瞬间,苏砚卿动了。
她一步踏出文官队列,绯色的官袍在肃杀的殿内如同一抹刺目的血色。她抬起头,声音清越,带着一种破釜沉舟的决绝,响彻整个金銮殿:
“臣,户部尚书苏砚卿,有本启奏!”
这声音太突然,太响亮,瞬间打破了殿内的死寂。所有人的目光“唰”地一下,全都聚焦到了她的身上。惊愕、不解、幸灾乐祸……种种神色在百官脸上一闪而过。
龙椅上的萧景琰也停下了把玩玉扳指的动作,冕旒后的目光穿透珠帘,精准地落在苏砚卿身上。他微微颔首,声音听不出喜怒:“苏卿,讲。”
这两个字,如同给了她一把尚方宝剑。
苏砚卿深吸一口气,仿佛要将整个大殿的空气都吸入肺中。她将手中那卷厚厚的卷宗高高举过头顶,声音陡然拔高,每一个字都像淬了冰的刀锋,狠狠掷出:
“臣要弹劾——漕运总督严世宽!”
“轰——!”
整个朝堂,瞬间如同被投入巨石的湖面,炸开了锅!窃窃私语声、倒吸冷气声此起彼伏。弹劾漕运总督?那个权倾朝野、富可敌国的严胖子?苏砚卿是疯了吗?
苏砚卿对周围的骚乱充耳不闻,她的声音更加洪亮,如同惊雷滚滚:
“其罪有三!”
“一曰:贪墨国帑!”
她目光如电,首刺严世宽:“利用‘火耗’、‘漂没’等虚耗名目,十年间,侵吞漕粮折银,共计三百七十二万两!”
三百七十二万两!
这个数字一出,整个大殿瞬间陷入了第二次的死寂。所有人都被这个天文数字惊得目瞪口呆,连呼吸都忘了。那是国库几年的岁入!是足以支撑一场大战的军费!
“二曰:盘剥百姓!”
苏砚卿的声音里带上了一丝悲愤:“他强征沿岸民夫,克扣工钱,致使运河两岸,饿殍遍野,白骨累累,民怨沸腾!”
“三曰:结党营私!”
“他与江南十三府豪强勾结,垄断漕运,中饱私囊,架空朝廷,视国法如无物!”
她最后一句,几乎是吼出来的,声震屋瓦:
“此獠不除,国无宁日,民无宁日!陛下,请为天下苍生,除此巨蠹!”
严世宽脸上的笑容早己僵住,继而消失。他那张的脸,瞬间由红转白,由白转青,最后变成一片死灰。他双腿一软,“扑通”一声跪倒在地,声音因极度的恐惧而颤抖,带着哭腔嘶喊:
“陛下!冤枉啊!苏砚卿这是构陷!是彻头彻尾的污蔑!老臣为朝廷鞠躬尽瘁几十年,对陛下忠心耿耿,日月可鉴啊!陛下,明察!明察啊!”
他试图用“太子旧臣”的身份来唤起皇帝的顾忌,试图用“忠心耿耿”来博取同情。
然而,苏砚卿根本不给他任何喘息和表演的机会。她冷笑一声,那笑容里满是鄙夷与不屑。她当众撕开卷宗上的火漆,动作干脆利落。
“严世宽,你口口声声冤枉,那本官便让你看看,何为铁证如山!”
她从卷宗中抽出第一份账册副本,高高举起:“此乃江南漕运真实账册的副本,由寒门御史裴琰,冒死从你账房中秘密抄录!上面每一笔‘火耗’、‘漂没’的虚假账目,都精确到年月日、经手人!你还要狡辩吗?”
严世宽瞳孔猛缩,嘴唇哆嗦着,却发不出声音。
苏砚卿又抽出第二份,是一份沾着血迹的供词:“此乃你亲信账房先生的亲笔供词!他因不愿帮你做假账,被你派人灭口,幸得大理寺少卿霍临所救,才留得一命!这上面的字,你认得吗?这伤疤,你熟悉吗?”
她将供词展示给百官看,那血与泪交织的文字,让不少官员都别过了脸。
“第三份!”苏砚卿再抽一份,那是一叠厚厚的地契和房契,“这是你在江南、京城的十七处秘密宅邸、田产地契!每一处,都是用民脂民膏堆砌而成的!还有这个——”
她最后拿出一个沾着干涸泥污的漕粮麻袋,高高举起:“这是从你京城别院地窖中搜出的、来不及转移的漕粮麻袋!严世宽,你连朝廷的救命粮都敢贪,你还有人心吗?!”
她将一份份证据,如同审判的锤音,重重砸在严世宽的心口,也砸在所有朝臣的心上:
“严世宽!你睁开你的狗眼看清楚!这账,是你亲笔所批!这供,是你亲信所写!这地,是你用百姓血泪所购!这血书,是被你逼上绝路的数千百姓,用命写下的控诉!你,还有何话可说?!”
苏砚卿的声音,如同九天神雷,在严世宽耳边炸响。他在地,面如死灰,浑身筛糠般抖动着,嘴唇哆嗦着,却再也说不出一个字来。他知道,他完了。
满朝文武,鸦雀无声。所有人都将目光,敬畏而恐惧地投向了龙椅上的萧景琰。他们在等待皇帝的裁决。
萧景琰缓缓地、缓缓地放下了手中的玉扳指,那清脆的“咔哒”一声,在死寂的大殿里显得格外惊心。冕旒后的目光,冰冷地扫过如泥的严世宽,如同在看一个死人。
他没有问任何人,没有给严世宽任何申辩的机会。因为他知道,在苏砚卿呈上的这些铁证面前,任何辩解都显得苍白而可笑。
他只说了一个字,声音不高,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帝王威严,如同天宪,响彻整个金銮殿:
“准。”
话音未落,殿外早己等候多时的羽林卫,如狼似虎般冲入大殿。铁甲碰撞的声音,冰冷而刺耳。他们不由分说,将如泥的严世宽当场按倒,粗暴地摘去他的顶戴花翎,剥去那身象征着他无上权势的紫色蟒袍。
“不!不要!陛下!老臣冤枉!老臣是太子旧臣啊!陛下看在先帝的面子上,饶老臣一命啊!陛下——!”
严世宽发出杀猪般的嚎叫,声音凄厉而绝望。
萧景琰的眼神一厉,羽林卫统领立刻会意,用一块破布狠狠塞进了他的嘴里。那凄厉的叫声,戛然而止,只剩下绝望的呜咽。
萧景琰缓缓站起身,高踞于龙椅之上,他环视下方噤若寒蝉的群臣,声音如同西伯利亚的寒风,刮过每一个人的心头:
“严世宽,贪墨国帑,盘剥百姓,罪证确凿,十恶不赦!”
“即刻革职,锁拿天牢!”
“着刑部、大理寺、都察院三司会审,秋后问斩!”
“其家产,尽数抄没,充入国库!”
“其党羽,严查到底,一个不留!”
每一句,都像是一道惊雷,劈在朝堂之上。
“臣等遵旨!”百官齐声应和,声音中带着前所未有的敬畏与恐惧。
苏砚卿看着被像拖死狗一样拖出大殿的严世宽,看着他那身象征着无上权势的紫色蟒袍被随意丢弃在冰冷的金砖地上,被无数双官靴无情地践踏。她心中没有丝毫的快意,只有一片沉静的凛然。
这是新帝萧景琰,向天下发出的第一声、最响亮的宣言——他的时代,开始了。任何胆敢挑战新法、鱼肉百姓的蛀虫,都将被连根拔起,碾为齑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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