军营医帐内,炭盆里的火光摇曳,将墙壁上的人影拉得扭曲而漫长。
血腥味与草药味混杂在一起,形成一种令人作呕的、属于战场的独特气息。帐内只有炭火偶尔爆裂的“噼啪”声,死寂中仿佛正酝酿着一场即将到来的风暴。
霍临半裸着上身,靠坐在简陋的床榻上。他古铜色的肌肤上肌肉线条分明,充满了爆发性的力量。然而,这份健美却被他肩头的伤痕破坏殆尽。
除夕夜刺杀留下的袖箭擦伤还很新,血肉模糊。而就在这道新伤之下,一道更加狰狞恐怖的旧伤,赫然在目。
那是一道早己愈合的伤口周围的皮肉扭曲地隆起,像一条丑陋的蜈蚣,死死地趴在他的肩胛骨上,诉说着一段不为人知的、惨烈的过去。
苏砚卿奉命前来为霍临换药。
她的手指至今还带着未愈的溃烂痕迹。当她那颤抖的,在清理新伤时无意中触碰到那道十字旧伤的边缘时,霍临山一样坚实的肌肉瞬间绷紧,他猛地睁开眼,眼神如出鞘的利刃,厉声喝道:
“处理你的事,少问我的。”
苏砚卿心头一凛,默默收回手。她的脑中却在飞速地分析着。
这伤……走向太奇怪了。正常的刀剑伤,绝不会是这样。这根本不是一次性的贯穿伤,更像是……被人用匕首钉住后,又被强行挣脱,反复切割撕裂……这是刑伤!究竟是谁,敢对一个手握重兵的大将军用刑?
就在这时,帐帘一挑,许攸踱步而入。他看了一眼霍临肩上的新旧伤痕,悲天悯人地轻轻摇了摇头。他手中那把永不离身的折扇,扇面不知何时又换了,上面画着一幅凄凉的景象。
“‘伤’者,残也。”许攸的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遍了整个医帐,“一个残将,如何领兵千里?将军,您可要好生休养。万一您因旧伤失能,这北疆数万将士的担子,总得有个人,替您接过去吧?”
他的话语,字字句句都透着“关心”,但那眼底深处赤裸裸的权力觊觎,却比帐外的风雪还要冰冷刺骨。
许攸走后,霍临因伤痛与疲惫,终于陷入了昏睡。
一名负责煎药的药童悄悄端来一碗黑褐色的汤药,他看了一眼沉睡的霍临,又警惕地确认了一遍西周无人,才快步走到苏砚卿身边,用蚊子哼一样的、几乎听不见的声音飞快地说道:
“墨先生……将军肩上那道旧伤……是三年前,将军为了救苏大人,单骑劫法场时留下的。”
苏砚卿的身体,如遭雷击,瞬间僵住!
药童的声音还在继续,每一个字都像一把重锤,狠狠砸在她的心上:
“我听军医爷爷说过……当时,刑部的刽子手用一把淬了毒的匕首,将将军死死地钉在地上,让他只能眼睁睁地看着……看着苏大人被行刑……将军后来挣脱时,连肩胛骨都碎了……”
“哐当!”
苏砚卿手一抖,药碗终究没能拿稳,重重摔在地上,褐色的药汁溅了她满身。
她完全感觉不到。她的脑海里,只有药童那句“眼睁睁看着苏大人被行刑”在疯狂地回响。三年前父亲临死前的惨烈场景,瞬间在她的脑海中闪现、爆炸!
药童的话语,像一把沾满血污的钥匙,强行撬开了苏砚卿记忆中最深处、最黑暗、最不愿触碰的那道门。
“墨先生!墨先生!”
军医的呼唤将苏砚卿从地狱般的闪回中拽了出来。她猛地回过神,浑身冷汗,几乎站立不稳,脸色比死人还要苍白。
她下意识地低头,目光死死地盯住霍临肩上那道狰狞的旧伤,又仿佛能透过衣物,看到自己怀中那半块冰冷的、裂开的砚台。
恩人的伤,父亲的血。
两件信物,在她的脑海中轰然碰撞,炸得她神魂欲裂!
军医见她失魂落魄,只当她是太过劳累。他一边收拾地上的碎碗,一边从药箱最底层,拿出一个小巧的锡制药罐,递给苏砚卿。
“这是将军的‘寒门骨’,”军医低声解释道,“将军出身寒微,早年落下一身旧疾,全靠这药吊着。此药千金难求,专治内伤旧疾,你拿去,亲自为将军敷上吧。”
寒门骨。
苏砚卿接过那冰凉的药罐,下意识地用指腹着。突然,她感觉有些不对。药罐的锡制内壁上,似乎有一些凹凸不平的、暗红色的痕迹。
她心中一动,用指甲在那痕迹上轻轻一刮。一层薄薄的药膏被刮开,底下,一行用鲜血写就、早己干涸变黑的小字,赫然显露出来。
那是一个字——
冤。
苏砚卿的瞳孔,在这一刻猛然收缩到了极致!他用自残的方式,在自己手上刻下“冤”字;他又用血,在治愈自己“寒门骨”的药罐里,写下同一个“冤”字!
这“冤”,究竟是为谁而申?!
此刻,她的右手,握着这罐藏着血书的“寒门骨”;她的左手,仿佛能感觉到怀中那半块刻着“将军难免阵前亡”的砚台。
父亲临终的嘶喊——“寒门,不能无路!”
与霍临刻骨的血书——“冤”!
这两句跨越了生死的遗言,在她的左右手中,形成了宿命般、完整而又残酷的闭环。
夜深了。
霍临的军帐内,只有炭盆的火光在静静燃烧。
苏砚卿颤抖着手,为霍临包扎好了新伤,又将那“寒门骨”的药膏,小心翼翼地敷在了他那狰狞的旧伤之上。
做完这一切,她没有离开。她只是默默地坐在帐中,守着这个因为她父亲而身受重创、几近残废的男人。
她的内心,是一片比北疆风雪还要混乱的惊涛骇浪。
风雪依旧在肆虐。
苏砚卿独自一人,走出了温暖的军帐,站在营地的高坡上,任凭冰冷的雪花打在她的脸上。她望着远处灯火通明的将军府的方向,眼神中再无迷茫,只剩下一种冰冷的、看透一切的决绝。
她伸出手,摸了摸手腕上那个被烙下的、耻辱的“奴”字烙印。
又摸了摸怀中那罐冰冷的、藏着血书的“寒门骨”药膏。
从今天起,我不再是‘苏奴’,也不是那个自作聪明的‘墨先生’。
我是‘棋’。
是那个唯一知晓‘将军难免阵前亡’的预言,唯一知晓‘寒门不能无路’的托付,唯一知晓那个血淋淋的‘冤’字为何而刻的‘棋’。
我的棋盘,不在这小小的北疆。
而在那座紫禁城的最深处。
庶女谋生来自“人人书库”免费看书APP,百度搜索“人人书库”下载安装安卓APP,庶女谋生最新章节随便看!(http://www.220book.com/book/69EI/)
请记住本书首发域名:http://www.220book.com。顶点小说手机版阅读网址:http://www.220book.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