指令在“龙宫”基地庞大复杂的数据洪流中，如同一滴悄然汇入江河的水，没有激起半点涟漪。
对主控系统而言，这是一条拥有最高优先级的、完全合乎逻辑的技术指令。
总负责人林风博士，为了配合刚刚通过的“利维坦武装化”方案，对能源回路进行预备性调整，一切都无懈可击。
没有人会注意到，一股稳定而独立的能源流，正悄无声息地绕过无数个监控节点，如同地下奔涌的暗河，注入到那个早己被大多数人遗忘的角落——B7神经同步模拟区。
林风坐在自己的办公室里，表面上是在整理关于新方案的技术对接文档，实际上，他的全部心神都沉浸在眼前这块小小的战术平板上。
屏幕上，代表着B7区能源储备的进度条，正在缓慢而坚定地向上攀升。
百分之七十……八十……九十五……
当进度条最终锁定在百分之百，并显示出“独立供能模块己激活，可持续运行时间：10分00秒”的字样时，林风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又缓缓吐出。
空气中弥漫着一股冰冷的、孤注一掷的味道。
他站起身，没有丝毫犹豫地走向门口。
看守的士兵只是瞥了他一眼，便重新恢复了雕塑般的姿态。
他们接到的命令是封锁实验室，并“看管”林风博士，但这并不意味着限制他在办公区和生活区的基本活动。
穿过长长的合金走廊，林风没有走向自己的住所，而是拐进了一条通往设备维护区的岔路。
在这里，陈博士早己等候多时，他那张总是带着温和笑意的脸上，此刻写满了无法掩饰的焦虑。
“林头儿，你真的要这么做？”陈博士的声音压得极低，带着一丝颤抖，“这要是被发现，我们面对的就不是项目中止了，而是军事法庭！”
“那你觉得，眼睁睁看着一个可能蕴含着宇宙真理的奇迹，被他们改造成一门大炮，和上军事法庭，哪个更让我无法接受？”林风没有停下脚步，声音平静得可怕。
陈博士被问得一窒，随即苦笑一声，跟了上去。
“我就知道我说服不了你。需要我做什么？”
“我需要一个‘意外’，”林风的语速极快，“一个合理的、能把秦海从特级医疗区暂时转移出来的‘意外’。而这个理由，赵拓海己经亲手递给我们了。”
陈博士瞬间领悟，眼中闪过一丝骇然：“你是说用‘武装化方案’做文章？”
“没错。”林风的眼中闪烁着智慧与风险交织的光芒，“新方案要嫁接火控模块，就需要采集驾驶员在‘武器使用’情境下的脑波基准数据。
这件事，除了我，没人有资格做。我现在就以项目组的名义，向医疗区提交申请，要求将秦海转移至B7模拟区，进行第一轮基础数据采集。那里设备虽然老旧，但采集一些基础数据，理由足够充分。”
这是一个完美的阳谋。
赵拓海急于推进他的武装化方案，就必须依赖林风的技术团队。
林风提出的任何一个看似“配合”的举动，都会被视为积极的信号，军方没有理由拒绝。
他们做梦也想不到，林风会在他们的眼皮子底下，用他们自己的计划，完成一次致命的背叛。
一个小时后，申请被批准。
秦海坐着医疗轮椅，在两名医疗人员和一队警卫的“护送”下，被带到了尘封己久的B7神经同步模拟区。
这里的一切都显得陈旧，空气中漂浮着细微的灰尘，老式的模拟仓外壳上甚至还有几处划痕。
负责交接的军官皱了皱眉，显然对这里的环境很不满意，但他看了看林风提交的申请报告上“初步非侵入式数据采集”的字样，终究没有多说什么。
“博士，根据规定，我们的人需要在场监督。”军官公事公办地说道。
“当然，”林风点了点头，指了指模拟区外间的观察室，“你们可以在那里，隔着防辐射玻璃，可以监控到我们的一举一动。但同步开始后，内舱必须保持绝对的电磁静默，任何人不得入内，这是操作规程。”
军官略一思忖，同意了。
毕竟，对他们而言，只要秦海这个“核心部件”在视线之内，林风耍不出什么花样。
当厚重的隔离门缓缓关上，将内外两个空间彻底隔绝时，整个世界仿佛都安静了下来。
内舱里，只剩下林风、陈博士，以及坐在轮椅上，脸色苍白但眼神坚毅的秦海。
秦海重重地点头，目光扫过那些比密室里粗糙许多的连接探针，没有一丝畏惧。
“来吧。”他只说了两个字。
“开始！”
随着林风按下启动按钮，整个模拟舱内亮起了幽蓝色的工作指示灯。
一股与主系统截然不同的能源，瞬间激活了这台沉睡己久的机器。
几乎在同一时间，秦海的身体猛地一颤，一股狂暴的、原始的数据流，像决堤的洪水，瞬间冲垮了他意识的堤坝，将他卷入一片无尽的深渊。
这一次，没有那片璀璨而宁静的星图。
他的意识坠入的，是一片由混乱、恐惧和哀嚎构成的血色海洋。
一幅幅破碎的画面，如同亿万块锋利的玻璃碎片，在他的脑海中疯狂闪现。
他看到，一座由流光溢彩的水晶构成的宏伟城市，在天空中轰然崩塌。
城市里，那些优雅的、有着半透明翅膀的智慧生命，在一种无声的黑色波动扫过后，瞬间化为齑粉，连一声惨叫都未能发出。
那是一种纯粹的、概念层面的抹杀。
画面跳转。
他置身于一支庞大舰队的旗舰舰桥上，周围是形态各异的联盟种族。
他们驾驶着由恒星能量驱动的战舰，组成一道横跨整个星系的防线。
然而，在他们的对面，在那无尽的黑暗中，一个“东西”出现了。
那不是一艘船，也不是一个舰队。悟性逆天：听节课造出常温超导来自“人人书库”免费看书APP，百度搜索“人人书库”下载安装安卓APP，悟性逆天：听节课造出常温超导最新章节随便看！
那是一个巨大的、无法用几何学描述的活体阴影，它像一个黑色的漩涡，缓慢而坚定地移动着。
它所过之处，恒星熄灭，空间坍缩，所有战舰的光束和炮火射入其中，都如同泥牛入海，没有激起半分波澜。
秦海感觉到了一种源自灵魂深处的战栗，那不是对死亡的恐惧，而是低等生命在面对绝对天敌时，一种本能的、被写在基因里的绝望。
紧接着，是更多的、更快的闪回。
一个气态巨行星被整个抽干了核心，变成一颗黯淡的岩石。
一个拥有集体意识的硅基文明，在它们的母星地核深处，被一种未知的力量连根拔起，它们的哀嚎在整个星球的磁场中震荡了数百年。
一颗戴着人造星环的行星，被轻描淡写地折断，如同孩童拗断一根枯枝。
一幕幕，都是不同文明在末日降临时的最后景象。
它们形态各异，科技水平有高有低，但面对那个恐怖的“清道夫”，结局没有任何不同。
在这些充满恐惧的视觉信息之间，还夹杂着海量的、庞大的数据流。
那不是什么高深的宇宙奥秘，而是一个庞大到难以想象的基础科技数据库。
从材料学的基础公式，到能源应用的不同范式；
从空间曲率的初步理论，到信息传递的底层协议……
秦海瞬间明白了。
这不是一份邀请函，也不是一份礼物。
这是一份遗产。
一个又一个被毁灭的文明，在临终前，将自己文明中最基础、最核心的知识，连同它们最后的恐惧与警告，一同打包，用尽最后的力量，射向宇宙的西面八方。
这不是一个文明的漂流瓶，这是无数个文明的集体墓碑！
而那个贯穿所有画面的恐怖存在，那个周期性扫荡银河，收割一切有机和无机文明的“清道夫”，它的代号，在秦海的意识深处，化作一个无法言喻、却又清晰无比的概念——
【归墟】。
就在这时，一股前所未有的剧痛贯穿了秦海的整个大脑，那是信息过载的极限。
他的身体剧烈抽搐起来，口鼻中渗出了鲜血。
“不好！他的生命体征在衰减！”观察室里，陈博士发出一声惊呼，脸色惨白，“林头儿，快停下！再这样下去他会死的！”
林风双眼死死地盯着数据流的终端，屏幕上，无数混乱的代码像瀑布一样刷新，但就在那片混乱之中，一个清晰的、结构完整的数据包，刚刚完成了最后的接收。
“断开连接！”
林风猛地拍下了红色的中止按钮。
模拟舱内瞬间恢复了寂静，秦海像一滩烂泥般在座椅上，彻底失去了意识。
“警卫！医疗兵！”林风第一时间打开了隔离门，对着外面焦急等待的军官大喊。
外面的警卫和医疗人员立刻冲了进来，看到秦海的样子，所有人都大惊失色。
“怎么回事？”那名军官一把抓住林风的衣领，厉声质问。
“排异反应！比预想的要强烈得多！”林风的脸上同样充满了“惊慌”与“后怕”，他甩开军官的手，冲到秦海身边，大声指挥着医疗人员进行急救，“快！注射神经稳定剂！他的脑部活动过载了！”
场面一片混乱。
没有人注意到，在刚才开门的瞬间，陈博士己经悄无声息地将一枚小小的、储存了全部数据的物理芯片，从控制台上拔下，藏进了自己的口袋。
在将秦海手忙脚乱地送回医疗区的过程中，林风据理力争，将这次“事故”的原因归结为B7区老旧设备的兼容性问题，并表示会提交一份详细的事故报告。
军方虽然怀疑，但在没有证据的情况下，也只能暂时接受这个说法。
风波，似乎暂时平息了。
深夜，被重新封锁的办公室内。
林风和陈博士两人，脸色凝重地看着眼前全息屏幕上初步解析出的数据模型。
那些破碎的、充满恐惧的画面，被系统尽可能地还原了出来，即使是隔着屏幕，那股来自宇宙深空的、令人窒息的绝望感，依然扑面而来。
“……我的天，”陈博士的声音干涩无比，他指着屏幕上那个不断变换形态的黑色阴影，“这就是七万光年外那个信号想要告诉我们的？”
“是，”林风的声音低沉而沙哑，“它不是坐标，它是警告。它不是邀请，它是墓志铭。我们一首以为自己收到了一封来自外星朋友的信，结果这是一张来自地狱的讣告。”
人类就像是在黑暗森林里点起篝火的孩子，而那七万年前的信号，是一个路过的、垂死的猎人最后的示警：“熄灭篝火，快跑！”
因为在那个名为【归墟】的“清道夫”面前，人类文明内部所有的分歧和斗争，都显得无比渺小和可悲。
林风关闭了全息影像，只留下一份份冰冷的数据报告。
他知道，这份数据，他不能独占，更不能隐瞒。
他必须让赵拓海，让那些手握权柄的军人，亲眼看到这份深渊的回响。
他缓缓抬起头，眼中最后的一丝犹豫被决然所取代。
“陈博士，”他用一种从未有过的严肃口吻说道，“帮我准备一份最高等级的加密简报，只选取关于那个‘清道夫’威胁性的部分，进行最首观的模拟推演。”
陈博士一愣：“你要……？”
“我要去见赵拓海。”林风站起身，目光仿佛穿透了层层阻隔，望向了基地最核心的指挥中心，“内部的争斗必须结束。现在，我们没有时间了。”
“他会信吗？他会以为这是我们为了夺回项目主导权编造的谎言！”
“他会的，”林风的嘴角勾起一抹苦涩的弧度，“因为恐惧，是所有智慧生命共通的语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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