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军府的回廊依着一片荷塘蜿蜒，秋风掠过，残荷抖落最后几片枯槁的叶片，坠入水面。灰蒙蒙的天空倒映在池子里，像一面蒙尘的铜镜，透着说不出的压抑。苏卿晚坐在廊下石凳上，指尖反复着那截沾血的玉簪，冰凉的触感顺着指尖蔓延至心底。
裙摆夹层里，老刘塞给她的油纸包硌得大腿生疼，她却不敢轻易打开 —— 萧彻的人或许就在暗处盯着，任何疏漏都可能引来杀身之祸。母亲的笔记里藏着什么秘密？玉簪又能开启何处？这些问题像藤蔓般缠绕心头，让她呼吸都觉得发闷。
“哟，这不是新嫂子吗？怎么一个人在这儿吹风？” 轻佻的男声突然从身后传来，伴着一股浓郁的脂粉香。
苏卿晚回头，只见一位身着月白锦袍的年轻公子摇着折扇走来，眉眼间与萧彻有几分相似，却少了那份北境战场淬炼出的凛冽，多了些阴柔之气。正是将军府二公子，萧云。
他身后跟着两个小厮，目光倨傲地扫过苏卿晚身上的粗布衣裙，嘴角的嘲讽毫不掩饰。
“二公子。”
苏卿晚起身行礼，刻意将玉簪攥在手心，让指尖露出半截莹白的玉身。
萧云的目光果然瞬间被玉簪吸引，瞳孔微缩，随即又换上玩世不恭的笑容：“嫂子手里这破烂玩意儿，是从哪个垃圾堆里捡的？配不上将军府的身份，扔了吧。”
“这是家母遗物。” 苏卿晚垂下眼帘，掩去眼底的冷意，“虽不值钱，却是念想，舍不得扔。”
“遗物？” 萧云嗤笑一声，折扇轻敲掌心，语气刻薄，“苏家满门都成了亡魂，留着这晦气东西，是想咒谁呢？”
这话如针般扎心，苏卿晚攥紧玉簪，指节泛白：“二公子说笑了。”
萧云突然上前一步，折扇几乎要碰到她的脸颊，语气轻蔑：“听说兄长让你验尸？啧啧，罪臣之女就是罪臣之女，只配跟死人打交道。”
苏卿晚抬眼迎上他的目光，突然将藏在另一只手里的墨绿色布料递过去：“二公子见多识广，帮我看看这料子 —— 昨日在魏小姐指甲缝里发现的，瞧着像是府里的云锦，却不知是谁在用。”
布料展开的刹那，萧云的脸色 “唰” 地变得惨白。
他像被滚烫的烙铁烫到般猛地后退，折扇 “啪” 地掉在地上，声音都变了调：“不…… 不是我的！”
话一出口，他自己也愣住了，慌忙别过脸，耳根却红得几乎要滴血。
“二公子说什么？” 苏卿晚故作茫然地追问，“我也没说是二公子的呀。”
周围的空气瞬间凝固，萧云的小厮们面面相觑，显然也听出了不对劲。
萧云捡起折扇，手指抖得几乎握不住，强装镇定道：“我…… 我是说，这料子太俗气，配不上我。兄长还在等我议事，先走了。”
他几乎是落荒而逃，月白的袍角扫过廊柱，带起一阵风，却吹不散他留下的慌乱。
苏卿晚看着他的背影消失在回廊拐角，嘴角勾起一抹冷笑 ——
不是他的……
“小姐，这二公子……” 春桃端着茶过来，吓得声音发颤，“他刚才那样子，像是被抓住了把柄。”
“何止是把柄。” 苏卿晚将布料收好，指尖还残留着云锦冰凉的触感，“他说不定就是凶手。”
春桃手里的茶盏 “哐当” 一声落在石桌上，茶水溅了一地：“小姐，可他是将军的弟弟啊！”
“是又如何？” 苏卿晚拿起玉簪，对着阳光细看，“在真相面前，谁的面子都不好使。”
阳光穿过玉簪的断口，在地上投下细碎的光斑，像个破碎的谜。
她突然想起地牢墙上的验尸记录，想起萧云生母柳姨娘 —— 原主的记忆里，这位姨娘和魏坤走得极近，每年都要去验尸司上香。若萧云是凶手，柳姨娘和魏坤会不会也牵涉其中？他们杀魏柔，难道是为了灭口？
“春桃，去打听下。” 苏卿晚压低声音，“二公子昨日深夜在哪里，和谁在一起。”
春桃用力点头：“奴婢这就去！”
她刚走，身后就传来脚步声。
苏卿晚回头，看见萧彻站在不远处的月洞门旁，玄色劲装在阴沉的天色里几乎要融进阴影，手里把玩着一枚玉佩，不知己站了多久。
苏卿晚的心猛地一沉 —— 他听见了多少？
“将军。” 她起身行礼，手心沁出冷汗。
萧彻没说话，径首走到她面前，目光落在石桌上的茶盏上。茶水早己凉透，就像他此刻的眼神。
“萧云来过。” 不是疑问，是陈述。
“是。” 苏卿晚坦然承认。
“说什么了？” 萧彻的声音听不出情绪，指尖的玉佩却转得越来越快。
苏卿晚犹豫一瞬，还是决定实话实说：“我拿魏小姐指甲里的布料问他，他说‘不是我的’。”
萧彻转玉佩的手指突然停住。
他抬眼看向苏卿晚，眼底的冰湖像是被投进一块石子，泛起细碎的涟漪：“你怀疑他？”
“不是怀疑。” 苏卿晚迎上他的目光，语气坚定，“是他自己露了马脚。”
她将刚才的情形一五一十告知萧彻，包括萧云看到布料时的惊慌失措、脱口而出的辩解，以及最后落荒而逃的模样。
萧彻听完，沉默了很久。
“他是我唯一的弟弟。” 萧彻突然开口，声音低沉得像在叹息。
“所以呢？” 苏卿晚追问，“因为是弟弟，就可以不顾真相，让死者蒙冤？”
萧彻猛地攥紧玉佩，指节发白：“苏卿晚，有些事，不是你想的那么简单。”
“再复杂，也不该让亡魂含恨。” 苏卿晚拿起那截玉簪，放在他面前，“将军生母的冤屈，难道将军想让它永远埋在土里，无人知晓？”
这句话像一把钥匙，骤然打开了萧彻紧锁的心防。他的瞳孔骤然收缩，呼吸都变得急促：“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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