汴河的春水裹着残冰，一路向东汇入大运河。林峰站在船头时，两岸的柳丝己绿得发亮，织成绵密的帘幕，将远处的城墙遮得若隐若现 —— 那是大宋的心脏，汴京。
“林大哥，快看！” 苏轻晚的绿裙被河风掀起，像只欲飞的蝶。她指着岸边的虹桥，桥上挤满了南来北往的客商，挑夫的号子、商贩的吆喝、歌伎的琵琶声混在一起，顺着水流漂过来，带着股奢靡的甜香。
林峰的目光落在虹桥尽头的酒旗上，“樊楼” 两个金字在阳光下闪得刺眼。他腰间的鬼头刀己换成了寻常的佩刀 —— 赵风特意嘱咐，京城不比江湖，露刃容易惹麻烦。只有贴身藏着的龙纹玉佩，还保留着黑风山的硝烟味。
船靠岸时，早有赵风派来的人等候。领头的是个穿圆领袍的青年，自称是文心阁在汴京的分号掌柜，名叫秦墨。他引着众人穿过朱雀门，石板路上的车辙深得能卡住马蹄，据说是百年间的车水马龙轧出来的。
“前面就是御街了。” 秦墨的声音压得很低，手指向远处的朱红宫墙，“左边是六部衙门，右边是开封府，咱们的住处安排在城西的客栈，离禁军大营近，安全些。”
苏轻晚的脚步在家妓馆前顿了顿。馆外的秋千上，个穿红裙的女子正笑着荡起，银铃般的笑声惊飞了檐下的鸽子。她的目光与那女子相遇，对方突然朝她抛来个媚眼，红裙扫过秋千架的动作，像极了黑风寨地牢里的梦魇。
“走吧。” 林峰轻轻碰了碰她的手肘，护心甲上的铜片硌着彼此的胳膊。他看到苏轻晚攥紧的指尖泛白，知道那些被掳掠的记忆又缠上了她。
客栈的后院种着株西府海棠，花瓣落了满地，像铺了层碎雪。秦墨刚沏上的龙团茶还冒着热气，就见个穿锦袍的少年带着家丁闯了进来，腰间的玉带闪得人睁不开眼 —— 是宰相蔡京的嫡孙蔡钧，在汴京以跋扈闻名。
“秦掌柜，本公子要的那幅《千里江山图》摹本呢？” 蔡钧一脚踹翻茶桌，茶汤溅在林峰的袍角，“别跟我说还没找到，耽误了我送给端王殿下的生辰礼，拆了你这破店！”
秦墨的脸瞬间涨红，却只能躬身赔笑：“小的己经派人去江南寻了，还请公子宽限几日……”
“宽限？” 蔡钧的目光突然落在苏轻晚身上，像饿狼盯上了羔羊，“这小娘子是谁？长得倒有几分姿色，不如赔本公子玩玩，那画的事就当没发生过。”
家丁们立刻围上来，污言秽语像烂泥般泼过来。苏轻晚的金簪己握在手心，绿裙的褶皱里藏着紧绷的杀意。林峰不动声色地挡在她身前，佩刀的刀柄在袖中微微转动 —— 这是他在部队学的擒拿预备式，能在瞬间卸去对方的关节。
“公子请自重。” 林峰的声音平静无波，却让喧闹的院子瞬间安静，“她是在下的同伴，不是玩物。”
蔡钧像是听到了天大的笑话，指着林峰的鼻子笑个不停：“你知道我是谁吗？我爷爷是当朝宰相！在这汴京城里，本公子想要的东西，还没有得不到的！” 他突然挥手，“给我把这小娘子带走，男的打断腿扔去喂狗！”
家丁们刚要动手，就被林峰反手擒住领头者的手腕，只听 “咔嚓” 一声脆响，那人惨叫着跪倒在地。其余人吓得连连后退，没人敢再上前 —— 他们从没见过如此利落的身手，仿佛对方不是在打人，而是在拆一件朽木。
“你敢伤我的人？” 蔡钧的脸涨成了猪肝色，手指抖得像风中的落叶，“我记住你了！有种别离开汴京，看我怎么收拾你！”
说完，他带着家丁狼狈地跑了，玉带在腰间晃得像条垂死的蛇。秦墨擦着额头的冷汗，声音抖得不成调：“林壮士，你闯大祸了！那蔡钧是出了名的睚眦必报，咱们还是赶紧离开汴京吧！”
林峰没说话，只是捡起地上的茶盏碎片。碎片映出他眼底的寒意，像黑风山的冰潭。他知道，这京城的水比黑风帮的地牢还深，蔡钧背后的宰相蔡京，才是真正藏在暗处的毒蛇。
入夜后的汴京更显繁华。御街两侧的灯笼连成星河，歌楼里的笙箫顺着风飘过来，混着酒肆的脂粉香，让人忘了这是藏着刀光剑影的权力中心。林峰站在客栈的屋顶，望着皇宫方向的灯火，龙纹玉佩在胸口微微发烫。
“在想蔡钧的事？” 赵风不知何时也上了屋顶，手里还提着壶酒，青衫在月光下泛着银辉，“其实你不用挡的，苏姑娘自己能应付。”
林峰接过酒盏，酒液的辛辣烧得喉咙发疼：“我知道。但有些事，看见了就不能不管。” 他想起春桃腿上的燎泡，想起王铁牛被割掉的舌头，“就像在沂水县，明知张启年有宰相撑腰，也得把他拉下马。”
赵风笑了，酒盏与他的轻轻一碰：“这就是你和别人不同的地方。” 他望着远处的鼓楼，“蔡钧不算什么，真正麻烦的是他爷爷蔡京。此人不仅贪赃枉法，还和西夏暗通款曲，黑风帮的粮草能运进汴京，少不了他的默许。”
“那为何不揭发他？” 林峰的手指在酒盏沿上，“我们有张启年的供词，有黑风帮的账册……”
“不够。” 赵风的声音沉了下去，“蔡京在朝中经营多年，门生故吏遍布朝野，没有确凿的证据，扳不倒他。” 他从袖中掏出份密信，“这是从西夏密使身上搜出的，上面有蔡京的私印，只是……”
密信上的西夏文歪歪扭扭，像是刻意模仿的笔迹。林峰认出这和黑风寨地牢里的密信字迹不同，显然是伪造的。“是圈套？”
“是警告。” 赵风将密信点燃，火苗在风中蜷成个球，“蔡京在告诉我们，他知道我们来了，而且有恃无恐。”
远处的鼓楼敲了三更，钟声在夜空中荡开，像块石头投进深潭。苏轻晚的身影出现在楼下的海棠树旁，绿裙与落英融为一体。她似乎在等什么，指尖无意识地抠着树干，留下浅浅的月牙痕。
“她在担心你。” 赵风的目光带着笑意，“清河镇的雨，沂水县的血，黑风山的火…… 你们一起走过的路，比你想的要长。”
林峰的喉结动了动，没接话。他想起苏轻晚在落马坡为他挡的那一掌，想起她绿裙上永远洗不掉的硝烟味，心里像被什么东西堵住了 —— 他可以面对蔡京的阴谋，可以应付西夏的铁骑，却独独不懂这说不清道不明的牵绊。
“对了，春桃姑娘托人捎了东西来。” 赵风像是想起了什么，从怀里掏出个布包，“说是给你的。”
布包里是双布鞋，鞋底纳着密密麻麻的针脚，鞋头绣着朵小小的桃花，针脚比上次整齐了许多。里面还裹着张字条，是赵秀才代笔的，字迹歪歪扭扭：“林大哥，王二哥的伤好多了，能下地了。桃花村的麦子快熟了，等你回来吃新面。”
林峰的指尖抚过鞋头的桃花，突然想起离开桃花村那天，春桃站在老槐树下，发间的红头绳被风吹得贴在脸颊上。那时他以为江湖路是孤独的，却不知总有人在原地等着，用最朴素的方式，为你留着回家的路。
楼下传来轻微的响动，苏轻晚己悄然离去，只在海棠树下留下枚金簪 —— 正是那支被卸下毒针的，此刻在月光下泛着柔和的光，像颗藏在心底的星。
赵风拍了拍他的肩膀，青衫的影子与他的重叠在一起：“京城的风，比黑风山的烈。但只要心里有光，就不怕走夜路。”
天快亮时，林峰将布鞋小心地收进行囊，与《武经总要》放在一起。佩刀的刀柄被他得发亮，龙纹玉佩的凉意透过衣襟传来，像双警醒的眼睛。他知道，与蔡京的较量才刚刚开始，这京城的风云，终将掀起比黑风山更大的风暴。
但此刻，握着那双带着桃花香的布鞋，他突然有了底气。无论前路有多少陷阱，多少暗箭，他都要走下去 —— 为了桃花村的新麦，为了苏轻晚绿裙上的星光，也为了这汴京城上空，那点不肯熄灭的公道。
东方泛起鱼肚白时，客栈的伙计开始洒扫街道，竹扫帚划过青石板的声音，像在数着即将到来的黎明。林峰站在窗前，望着远处皇宫的剪影，腰间的佩刀轻轻颤动，仿佛在应和着这座城市的心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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