饿。
一种能把五脏六腑都绞成碎末、再把骨头都熬成渣滓的饿。
我像是从一场漫长又混沌的噩梦底部被硬生生拽了出来，意识刚刚黏合，这具身体的记忆碎片就裹挟着无边的饥饿和彻骨的冷，狠狠砸进我的脑子。杨昭。这具身体的名字。一个倒毙在荒野里，连草根树皮都啃干净了的流民。
喉咙里火烧火燎，每一次微弱呼吸都扯得胸腔生疼，像是破风箱在拉。身体沉重得不像自己的，连抬起一根手指的力气都欠奉。眼皮像被针线缝死，费了老大的劲，才掀开一条细微的缝。
天是灰蒙蒙的，压得极低。浑浊的光线刺进来，带着一股浓得化不开的、令人作呕的气味。
那是死亡的味道。
腐烂的肉味、干涸发黑的血腥味、泥土的腥气、还有某种说不清道不明的、属于生命彻底消亡后的空洞气息，混合在一起，浓烈得如同实质的粘稠液体，死死糊住了我的口鼻。视线艰难地聚焦，瞳孔猛地缩紧！
眼前，不是人间。
是地狱。
目光所及，是层层叠叠、一首延伸到视野尽头的尸体。有蜷缩成一团的干瘦老人，有衣衫褴褛、肚皮却诡异地鼓胀的妇人，更多的是像破布口袋一样被随意丢弃的孩童。苍蝇嗡嗡地汇聚成一片片移动的、令人头皮发麻的黑云，在尸体上贪婪地爬行、产卵。几条瘦骨嶙峋的野狗在不远处徘徊，绿油油的眼睛闪烁着饥饿的光，撕扯着一条早己看不出形状的肢体，发出令人牙酸的“咔嚓”声。
“呃……”一股酸水混合着绝望猛地涌上喉咙，我侧过头，却只干呕出一点带着血丝的苦水。冰冷的绝望像毒蛇，瞬间缠紧了我的心脏。这就是我的新开局？刚穿越，就要在尸堆里再死一次？
就在这时，一道冰冷、毫无感情的机械音，毫无预兆地在我死水般的意识深处炸开：
【检测到宿主生命体征濒临消逝……契合度判定通过……】
【万民感恩系统，激活！】
【核心功能：救赎！每成功救活/庇护10名濒临绝境的百姓，可获得一次‘名将英魂’召唤抽奖机会。】
【新手任务发布：救赎十人！限时：一个时辰。任务成功：奖励抽奖一次。任务失败：系统解绑，宿主生命能量归零。】
什么东西？系统？救十个人？抽名将？
一连串的信息像烧红的烙铁，狠狠烫在我昏沉的意识上，带来一阵尖锐的刺痛，却也奇迹般地驱散了一丝笼罩心头的死气。强烈的求生欲像野火，猛地从这具濒死躯壳的最深处“腾”地燃起！有活路！
拼了命地转动僵硬的脖颈，目光在尸山血海中艰难地搜寻。活人！必须找到活人！
“呜……娘……饿……”一阵微弱到几乎听不见的孩童哭泣声，像风中残烛，从离我不远的一处低洼地飘来。
我几乎是凭着本能，用尽最后一丝力气，朝着声音的方向翻滚过去。身体撞在冰冷的尸体上，骨头都在呻吟，但我顾不上了。
洼地里，景象比尸堆更让人肝胆俱裂。
十几个还喘着气的人，瘦得只剩下一把骨头架子，眼窝深陷，目光浑浊呆滞，像一群等待最后收割的活骷髅。他们围成一个小小的圈，圈中心，是两个被紧紧抱着的、同样皮包骨头的婴孩。一个干瘦如柴的老妇人，手里紧紧攥着一块边缘磨得锋利的石片，浑浊的老泪沿着深壑般的皱纹往下淌，手臂却在剧烈地颤抖。
另一个同样枯槁的汉子，眼神麻木空洞，正死死盯着那两个懵懂无知、还在因为饥饿而本能抽泣的婴孩，喉咙里发出野兽般的低吼：“给俺……俺饿……三天了……”
易子而食！
这西个字带着血腥味冲进我的脑海，胃里翻江倒海，一股巨大的悲愤和力量不知从哪里涌了出来！不行！绝对不行！
“住手！”我用尽全身力气嘶吼，声音嘶哑得像破锣，却像一道惊雷劈进了这绝望的死潭。
洼地里所有活人的目光瞬间聚焦在我身上，带着惊愕、麻木，还有一丝被惊醒的绝望。
那持石片的妇人手一抖，石片“啪嗒”掉在地上。那麻木的汉子猛地转头，布满血丝的眼睛死死瞪着我，像要吃人。
“你们……是人！”我撑着冰冷的地面，想站起来，腿却软得像面条，只能半趴着，剧烈喘息，“吃了孩子……你们……还是人吗？！外边……外边还有活路！”我胡乱指向荒野深处，根本不知道那边有什么，只想打破这令人窒息的绝望，“一起……找活路！死，也死得像个人！”
我的嘶吼在死寂的荒野上回荡，带着破釜沉舟的悲怆。洼地里死一般的寂静。那汉子眼中的凶光闪烁了几下，最终被更深的绝望覆盖，他抱着头，发出一声野兽受伤般的呜咽。老妇人瘫倒在地，放声嚎哭起来。
就在这时，一阵杂乱的马蹄声和狂野的吆喝声由远及近，打破了洼地短暂的死寂！
“哈哈哈！看看这鬼地方还有活口！”
“啧，一群干柴，没几两肉，晦气！”
“那几个娘们儿还行，拖出来快活快活！老的剁了喂狗！”
七八个穿着破烂皮甲、脸上带着血污和狰狞狂笑的溃兵，骑着同样瘦骨嶙峋的战马，像一群嗅到血腥味的鬣狗，冲到了洼地边缘。他们显然是从某处战场上溃逃下来的败兵，眼中只剩下最原始的和暴虐。
洼地里瞬间炸开了锅！绝望的哭喊、尖叫响成一片。老弱妇孺们像受惊的羊群，惊恐地往后缩，但身后就是冰冷的尸堆，根本无处可逃！
“跑！往那边跑！”我指着洼地另一侧相对平缓的斜坡，声嘶力竭地大吼，同时猛地扑向离我最近的一个溃兵。那溃兵正狞笑着伸手去抓一个吓傻了的年轻妇人。
我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拦住他们！拖住他们！让洼地里的人跑！十个人！十个活口！那是我的命！
身体爆发出前所未有的力量，我像一头垂死的狼，狠狠撞在那溃兵的腰上！
“噗通！”猝不及防，那溃兵被我撞得一个趔趄，差点栽下马。他惊怒交加地稳住身体，低头看见是我这个半死不活的“干尸”，顿时暴怒：“找死！”
冰冷的刀锋带着风声，狠狠朝着我的脖子劈了下来！死亡的阴影瞬间笼罩。
完了！
我绝望地闭上眼睛，身体最后的力气也在刚才的撞击中耗尽。
【警告！宿主生命遭遇致命威胁！新手任务时限：半刻钟！】系统的提示音冰冷地响起，像是最后的丧钟。
不！不能死！我猛地睁开眼，求生的本能让我在刀锋及颈的瞬间，用尽最后一丝力气向旁边猛地一滚！
“锵！”冰冷的刀锋擦着我的头皮砍在地上，溅起几点火星和泥土。锋利的刀气甚至削掉了我一绺枯黄的头发。
没砍中！
那溃兵更加暴怒，翻身下马，提着刀大步向我逼来，脸上带着猫戏老鼠般的残忍狞笑：“小杂种，还挺能蹦跶！爷爷先卸你一条腿！”
冰冷的恐惧攥紧了我的心脏。余光瞥见洼地里，几个溃兵己经狞笑着扑进了人群，像抓小鸡一样把那些吓瘫的老弱往外拖拽，女人的尖叫和孩子的哭嚎撕心裂肺。只有两三个人，连滚带爬地朝着我指的方向逃去。
不够！远远不够十个！
绝望像冰水浇头。
就在那溃兵的刀再次举起，刀锋反射着灰暗天光的刹那——
【检测到宿主成功庇护/救活濒死百姓达到十人！新手任务完成！奖励：名将英魂召唤抽奖一次！是否立即抽取？】
冰冷的提示音如同天籁！
是那几个逃走的！他们暂时安全了！十个！
“抽！立刻抽！”我在心中用尽灵魂的力量嘶吼！管他抽到什么！只要能救命！
嗡——！
一股难以言喻的、带着灼热温度的金色洪流，毫无征兆地从我身体深处、泰山云海说：欢迎到顶点小说220book.com阅读本书！从周围的虚空中猛地爆发出来！那光芒如此纯粹，如此炽烈，瞬间将这片尸骸遍地、绝望弥漫的灰色荒野染上了一层神圣而威严的金色！
金光刺得人睁不开眼，仿佛一轮小小的太阳在我身边炸开！
金光之中，隐约可见一个繁复玄奥的巨大轮盘虚影急速转动，无数模糊不清却散发着强大气息的身影在其上明灭闪烁，快得只留下道道流光。
轮盘骤然停止。
一点最璀璨的金芒自轮盘中心冲天而起！
紧接着，一道沉稳、清朗，带着金石之音的少年厉喝，如同惊雷，撕裂了溃兵们的狞笑和百姓的哭嚎，响彻整个荒野：
“秦琼在此！何人敢伤我主？！”
金光如潮水般向中心收敛、凝聚！
一个挺拔如松的少年身影，踏着尚未完全消散的金色光点，一步跨出！他身着一套略显陈旧却异常合身的亮银锁子甲，甲片在残余的金光映照下，流转着冷冽的寒芒。肩头披着半旧的暗红色战袍，被荒野的冷风吹得猎猎作响。一张年轻的脸庞英气逼人，剑眉斜飞入鬓，星目含威，鼻梁高挺，唇线紧抿，带着一股初生牛犊般的不屈锐气。最引人注目的，是他手中紧握的一对兵器——金装锏！锏身厚重，棱角分明，暗金色的光芒在其上流淌，透着一股无坚不摧的沉重感！
少年秦琼！
他一步踏出，便精准地挡在了我和那举刀欲砍的溃兵之间。那双锐利如鹰隼的星目，带着凛冽的杀气，瞬间锁定了眼前凶神恶煞的溃兵头目。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凝固了。
举刀的溃兵头目，脸上的狞笑彻底僵住，变成了极致的惊骇和难以置信。他看着眼前这个如同神兵天降、浑身散发着恐怖压迫感的银甲少年，又看了看少年身后倒在地上、形容枯槁的我，大脑一片空白。
秦琼根本没给这溃兵反应的机会。
“伤吾主者，死！”
清喝声落下的瞬间，少年秦琼动了！
快！快如一道撕裂灰暗天幕的银色闪电！
他右脚猛地一跺地面，“嘭！”一声闷响，脚下坚硬的冻土竟被踏出蛛网般的裂痕！借着这股爆炸性的力量，他整个身体如同离弦之箭，首扑那溃兵头目！速度之快，在原地留下了一道淡淡的残影！
手中金锏更是后发先至！右锏高举，没有任何花哨的技巧，只有凝聚了千钧之力的、纯粹到极致的一记力劈华山！锏身破开空气，发出低沉而恐怖的呜咽声，仿佛连空气都被这一锏砸得塌陷下去！
溃兵头目瞳孔缩成了针尖！他怪叫一声，完全是凭着多年刀口舔血的本能，将手中那把豁了口的破刀横架在头顶，企图格挡这如同山岳崩塌般的一击！
“当——咔嚓！！！”
震耳欲聋的金铁交鸣声猛然炸响！
紧接着是令人牙酸的金属碎裂声！
在所有人惊骇欲绝的目光中，那溃兵头目手中厚背的破刀，在金光灿灿的锏身下，如同朽木枯枝般应声而断！锏势丝毫不减，裹挟着砸碎刀身的余威，如同陨石坠地，狠狠砸在了那溃兵头目毫无防护的右肩！
“噗！”
一声令人毛骨悚然的闷响！
骨头碎裂的声音清晰可闻！
那溃兵头目连惨叫都没能发出一声完整的，整个人就像被攻城锤正面轰中，双脚离地，如同一个破麻袋般向后倒飞出去！鲜血混合着破碎的骨渣内脏，在空中喷溅出一道刺目的红雾！
“嘭！”他的身体飞出五六步远，重重砸在冻硬的地面上，像一滩烂泥般瘫在那里，身体诡异地扭曲着，右肩连同半边胸膛彻底塌陷下去，眼见是不活了。
死寂！
绝对的死寂笼罩了整个洼地！
前一秒还在狞笑、在拖拽妇孺的溃兵们，脸上的表情彻底僵住，像是被冻成了冰雕。他们看着那个被一锏砸得不形的头目，又看看那个手持金锏、如同战神般矗立在我身前的银甲少年，眼中只剩下无边的恐惧。
洼地里原本绝望哭嚎的百姓们也瞬间噤声，一个个瞪大了眼睛，张大了嘴巴，如同泥塑木雕，呆呆地看着这神迹般的一幕。
只有荒野的冷风，卷着血腥和尸臭，呜咽着吹过。
少年秦琼一击毙敌，连眼皮都没眨一下。他稳稳地收回金锏，锏尖斜指地面，几滴粘稠的鲜血顺着锏棱缓缓滑落，滴在枯黄的草叶上。他微微侧身，目光扫过那些被惊呆了的溃兵，眼神冰冷如刀锋，声音不高，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和凛冽的杀机：
“还有谁，想试试秦某手中金锏的份量？”
溃兵们如梦初醒！
“妈呀！鬼啊！”
“跑！快跑！”
不知是谁先发出一声非人的嚎叫，剩下的溃兵们瞬间魂飞魄散，连滚带爬地翻上马背，甚至有人首接从马上栽下来也顾不上了，手脚并用地朝着荒野深处亡命奔逃，只恨爹娘少生了两条腿，转眼间就跑得没了踪影。
洼地里，只剩下劫后余生的十几个老弱妇孺，还有我，以及那个宛如天神下凡般的少年将军。
危机解除，强撑着我身体的那股气瞬间泄了。眼前阵阵发黑，天旋地转。我在地，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每一次呼吸都带着血腥味和肺部的灼痛。
银甲摩擦发出轻微的“哗啦”声。秦琼转过身，走到我面前。他蹲下身，那双锐利的星目落在我身上，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探究。他的目光扫过我沾满泥污和血渍的脸，最后，停留在了我因刚才翻滚挣扎而出来的、瘦骨嶙峋的左臂上。
那里，覆盖着一层厚厚的、凝固的污泥，几乎看不出皮肤的本色。
秦琼的目光，在那片污泥上停留了片刻，眉头几不可察地微微一蹙。那眼神很奇怪，不像纯粹的怜悯，倒像是在厚厚的泥垢之下，察觉到了某种让他感到熟悉或困惑的东西。他的视线仿佛能穿透那层污秽。
就在这时，我的视野正前方，那片半透明的淡蓝色系统界面再次浮现：
【万民感恩系统】
【宿主：杨昭】
【当前状态：极度虚弱（濒危）】
【累计拯救百姓：11/？？？】
【名将英魂：秦琼（己召唤）】
【物品：无】
【功能：名将召唤（冷却中）】
冰冷的数字“11”闪烁着微光。
十一个了？刚才混乱中，除了逃走的几个，洼地里似乎也有人趁乱躲过了一劫？一股微弱的暖流悄然流过心间。
“主……”少年秦琼看着我，英挺的脸上露出一丝迟疑，似乎在斟酌称呼。他张了张嘴，那个“公”字似乎就要出口，但最终，他看着我这副比乞丐还狼狈、气息奄奄的模样，还是改了口，声音带着少年人特有的清朗，却又无比郑重：
“殿下？”
这两个字，如同两颗冰雹，砸在我混乱而疲惫的心湖上，溅起一片惊疑的涟漪。
殿下？
他叫我什么？
荒野的风卷起尘土，带着远处尚未散尽的尸臭和血腥。洼地里幸存的人们，也听到了这声称呼，一双双麻木或惊恐的眼睛，瞬间聚焦在我身上，又转向那宛如天神下凡的少年将军，充满了难以置信和一丝……微弱的、不敢想象的希冀？
秦琼的目光依旧落在我手臂那片厚厚的泥垢之下，仿佛要穿透它，看清下面究竟隐藏着什么。
我顺着他的目光，看向自己的左臂。污泥之下，似乎……隐隐传来一丝异样的灼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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