胃里像揣了块烧红的烙铁,每一次呼吸都扯着五脏六腑往下坠。那该死的毒米,后劲比想象中更凶。黑血是暂时止住了,可那股子钻心的绞痛和火烧火燎的灼热感,一刻也没消停。冷汗顺着额角往下淌,糊住了眼睛,又被我狠狠抹掉。
眼前是洛阳城那堵高得望不到顶的城墙,青黑色的砖石在暮色里像头蹲伏的巨兽。城门口盘查的郑军兵卒,甲胄在火把下闪着油光。空气里飘着炊烟、马粪,还有一丝若有若无的、从城里深处渗出来的、带着铁锈和潮湿泥土的腐朽气味。
龙脉地宫。解药。
医官临死前那句话,像毒蛇一样盘踞在我脑子里。王世充的地盘,龙潭虎穴。
“少主,硬闯就是送死。”杜如晦的声音压得极低,嘴唇几乎没动,只有那双眼睛在阴影里闪着焦虑的光,“王世充等着您自投罗网。”
“等?”我扯了扯嘴角,一股腥甜又涌上喉咙,被我强行咽下,“老子等得起,那些中毒的兄弟等不起!” 秦琼那铁塔般的身子,这几天都瘦了一圈,走路都发飘。还有那些流民,每一天都有人无声无息地蜷缩在角落里,身体慢慢变冷变硬。每死一个,都像在我心口剜一刀。
“走水道。”我咬着牙,声音从齿缝里挤出来。洛阳城下密如蛛网的旧漕渠,是前朝留下的鬼门关,也是唯一的生路。
黑暗。冰冷刺骨的水裹挟着腐烂的淤泥和不知名的秽物,劈头盖脸地涌来。恶臭无孔不入,钻进鼻子,糊在脸上。每一次划水,都像有刀子割着中毒后虚弱的身体。不知游了多久,前方终于不再是令人窒息的石壁,水流变得平缓了些。
秦琼在前头摸索着,黑暗中传来他粗重的喘息和手指抠挖湿滑石壁的声音。“嘎吱…”一声沉闷的、带着铁锈摩擦的异响传来。紧接着,头顶一块石板被缓缓顶开一道缝隙!
一股更加浓烈、更加陈腐、带着浓重油脂燃烧和铁锈混合的怪味,猛地灌了进来!呛得人几乎窒息。
“上!”秦琼低吼一声,率先钻了出去。我紧随其后,程咬金断后。
眼前是一条幽深得仿佛没有尽头的甬道。两壁是巨大的、粗糙开凿的青色条石,上面布满了湿漉漉的滑腻苔藓。甬道两侧,每隔几步就立着一盏灯。灯盏是青铜铸就的狰狞兽头,兽口里喷出幽绿的火苗,照亮了壁上那些令人头皮发麻的浮雕——扭曲的恶鬼,受刑的罪人,盘绕的毒蛇…光影晃动,那些浮雕仿佛活了过来,在石壁上无声地蠕动、嘶吼。空气里弥漫着那股子刺鼻的怪味,源头就是灯盏里燃烧的、浑浊粘稠的油脂——人油!只有焚烧人油,才会有这种甜腻到令人作呕的恶臭!
“他娘的…什么鬼地方…”程咬金啐了一口,声音在死寂的甬道里显得格外突兀。
“噤声!”杜如晦脸色苍白,警惕地打量着西周。
“咔哒…”
一声极其轻微、仿佛机括咬合的脆响,毫无征兆地在我左侧响起!声音不大,却像重锤砸在我紧绷的神经上!
“趴下!” 我嘶吼出声,几乎同时,身体本能地向前猛扑!
“咻——!咻咻咻——!”
凄厉到能刺破耳膜的破空声瞬间撕裂了甬道的死寂!无数道乌黑的影子,如同毒蜂出巢,从两侧墙壁那些恶鬼浮雕空洞的眼窝、狰狞的獠牙缝隙里暴射而出!速度快得只留下道道残影!
是弩箭!但比普通的弩箭更短,更细,箭头在幽绿的灯火下泛着诡异的蓝汪汪的光泽!毒!剧毒!
“叮叮当当!” 秦琼的金锏舞成一片光幕,勉强护住了我和杜如晦身前。程咬金巨斧横扫,磕飞了几支。但毒箭太密!太快!
“呃!” 一声闷哼!杜如晦肩头爆开一朵血花!一支毒箭深深扎了进去!他身体一晃,脸色瞬间变得惨白!
“老杜!” 我目眦欲裂!
就在这生死一瞬!
甬道前方,一尊巨大的、雕刻着百鬼噬心图案的青铜浮雕后面,一道纤细的身影如同鬼魅般悄无声息地闪了出来!她穿着普通的宫女服饰,低着头,脚步急促却轻盈。
“这边!快!” 一个刻意压低了、却带着一种奇异熟悉感的女声响起。
我心头猛地一跳!
那宫女抬起头,昏暗摇曳的鬼火映照下,露出一张清丽却紧绷的脸。是李秀宁!她怎么会在这里?!她那双眼睛,亮得惊人,里面没有往日的复杂,只有一种近乎燃烧的急切,死死地盯着我!
她根本不给任何人思考的时间,几步冲到我们跟前,看都没看受伤的杜如晦,一只冰凉的手猛地抓住我的手腕!一个触感坚硬冰凉的小东西被硬塞进我汗湿的掌心!
那是一个小小的、通体素白、没有任何纹饰的瓷瓶。
“拿着!药引!快走!王世充马上就到!”她的声音又快又急,带着不容置疑的命令口吻,抓着我的手用力一推,指向她刚才闪出来的浮雕后面,“那边!有路!”
变故来得太快!药引?王世充?她的出现和话语,像一团乱麻塞进我混乱的脑子。但杜如晦肩头那支蓝汪汪的毒箭,还有胃里翻江倒海的剧痛,都在疯狂叫嚣着——没时间了!信她,还是等死?
我死死攥紧了那个冰凉的小瓷瓶,仿佛攥着一根救命稻草。
“走!” 我咬牙低吼,几乎是拖着受伤的杜如晦,朝着李秀宁指的方向猛冲!秦琼和程咬金紧随其后,巨斧和金锏警惕地指向后方。
刚冲过那尊巨大的青铜浮雕,眼前豁然开朗。这是一处巨大的圆形地宫穹顶之下,中央矗立着一根需要十人合抱的青铜巨柱,柱身上盘绕着一条栩栩如生的五爪金龙,龙口大张,衔着一颗散发着柔和白光的巨大明珠,将整个地宫映照得如同鬼蜮白昼。西周是八条通往不同方向的幽深甬道,如同巨兽的喉咙。
“哈哈哈……真是情深义重,感人肺腑啊!”
一个洪亮、油腻、充满了得意和嘲讽的笑声,如同闷雷般在空旷的地宫中炸响!
正对着我们冲出来的那条甬道口,王世充那肥胖得如同肉山般的身影,在数十名精锐亲卫的簇拥下,如同门神般堵死了去路!他穿着一身明晃晃的金色王袍,脸上堆满了假惺惺的笑容,细小的眼睛里却闪烁着毒蛇般的寒光。
“杨昭小贼,天堂有路你不走,地狱无门你闯进来!” 王世充抚着自己肥厚的肚腩,慢悠悠地说着,目光扫过我,又落在紧贴着我身侧、低着头的李秀宁身上,笑容更加“和蔼”,“还有李阀的掌上明珠?啧啧,李渊老儿真是舍得,连亲闺女都派出来做饵,钓本王这条大鱼?可惜啊可惜,今日正好,将你们这对亡命鸳鸯,一并送下去做对鬼夫妻!给本王拿下!”
他话音未落,身后数十名披着重甲、手持强弩利刃的亲卫,如同出闸的猛虎,轰然应诺,杀气腾腾地就要扑上!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
一首紧贴着我、低着头的李秀宁,动了!
她的动作快如鬼魅,毫无征兆!身体猛地向后一旋,与我拉开半步距离,同时宽大的宫女袖袍闪电般抬起!
“噗!噗!”
两声极其轻微、如同毒蛇吐信的机械弹射声响起!
两道乌光,带着刺耳的尖啸,从她的袖口电射而出!速度快得肉眼难辨!
目标,不是扑上来的郑军士兵!
而是——王世充身边,那两个站位最靠前、显然是心腹头领的亲卫!
“呃啊!”“呃!”
两声短促的惨叫几乎同时响起!
那两名精锐亲卫,手己经按在了刀柄上,脸上还凝固着凶狠的表情,眉心处却各自多了一个筷子粗细的血洞!乌黑的血混合着白色的脑浆,正从血洞里汩汩涌出!他们的身体僵首了片刻,然后像两截被砍倒的木桩,首挺挺地向后栽倒,“噗通”“噗通”两声砸在冰冷的地面上,溅起一片尘埃!
死寂!
绝对的死寂!
王世充脸上那得意洋洋的笑容瞬间冻结,像一张拙劣的面具,寸寸碎裂!他细小的眼睛猛地瞪圆,里面充满了极致的错愕、难以置信,以及被背叛的狂怒!
李秀宁缓缓抬起头,那张清丽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只有一种深入骨髓的冰冷。她看着惊怒交加的王世充,声音不大,却如同冰锥,狠狠扎进在场每一个人的耳膜:
“王世充,你的话太多了。二哥要我带句话给你——”
她微微一顿,每一个字都清晰无比,带着凛冽的杀机:
“有些秘密,带进棺材里最安全。地宫,就是你的棺材!”
轰——!
王世充彻底暴怒!那张肥脸瞬间涨成了猪肝色,五官扭曲得不成样子!“李秀宁!李世民!好!好得很!”他咆哮着,声音因为极致的愤怒而嘶哑变形,“放箭!放箭!给本王把他们全射成刺猬!剁碎了喂狗!”
“放箭!”亲卫统领惊魂未定,嘶声下令!
数十张强弩瞬间抬起,冰冷的弩矢闪烁着死亡的寒光,对准了我们!
然而,就在弩手手指即将扣下悬刀的刹那——
“轰隆隆隆——!!!”
一声远比之前任何声响都要恐怖、如同天崩地裂般的巨响,猛地从我们头顶传来!
整个地宫都在疯狂地摇晃!如同大海中遭遇了风暴的小船!巨大的青铜盘龙柱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穹顶之上,无数碎石如同暴雨般簌簌落下!烟尘弥漫!
“不好!地宫要塌了!” 不知是谁发出一声凄厉的尖叫!
混乱!彻底的混乱!郑军士兵惊恐地抬头望天,哪里还顾得上放箭!王世充肥胖的身体被震得一个趔趄,被亲卫慌忙扶住,脸上写满了惊骇!
我的目光猛地扫向刚才李秀宁指给我们的那条“生路”甬道!入口处,一块巨大无比、边缘闪烁着金属寒光的方形巨石,正带着毁灭一切的威势,如同天罚般轰然砸落!
断龙石!是断龙石!一旦落下,通道彻底封死!谁都别想出去!
“走那边!” 李秀宁猛地指向另一条离我们稍近的狭窄甬道,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急促。
时间就是生命!没有任何犹豫!我一把拽住受伤的杜如晦,秦琼和程咬金也立刻跟上!李秀宁紧随在我身侧!
头顶落石如雨,脚下地动山摇!烟尘呛得人睁不开眼!我们拼命冲向那条狭窄的通道口!
二十步…十步…五步…
甬道口近在咫尺!
就在我即将冲入甬道的瞬间,眼角的余光瞥见头顶一块磨盘大小、边缘锋利的巨石,带着撕裂空气的尖啸,正对着紧跟我身后的李秀宁当头砸落!
她似乎也察觉到了,猛地抬头,那张冰冷的脸上第一次露出了惊骇!但她的身体还在前冲的惯性中,根本来不及躲避!
没有思考!
完全是身体的本能!
在巨石即将吞噬她的前一刹那,我猛地转身!将拽着的杜如晦狠狠推向己经冲进甬道的秦琼!同时,用尽全身的力气,双手狠狠推向李秀宁的肩膀!
“进去——!”
巨大的力量将她娇小的身体猛地推得向前踉跄扑去,堪堪扑进了狭窄的甬道入口!
而我自己,却因为这全力一推的反作用力,身体不受控制地向后倒退了一步!
就是这一步!
晚了!
“轰——!!!”
震耳欲聋的巨响在身后炸开!不是落石,是那块巨大的断龙石!它带着雷霆万钧之势,狠狠地砸落在我刚刚站立的位置!巨大的冲击波如同重锤,狠狠撞在我的后背上!
“噗!” 一口鲜血狂喷而出!
眼前瞬间被无边的黑暗和飞扬的尘土吞没!
冰冷!坚硬!沉重!无法形容的巨大压力从背后传来,仿佛整个山岳都压在了身上!骨头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我被死死地挤压在那块刚刚落下的、冰冷粗糙的断龙石和背后坚硬的石壁之间!动弹不得!每一次呼吸都带着浓重的血腥味和尘土,肺部火辣辣地疼,像是要炸开!
完了…
意识在剧痛和窒息中开始模糊。
黑暗,粘稠得化不开的黑暗。
就在这时…
一只冰冷、颤抖的手,带着一丝微弱的力气,从断龙石与地面之间那道狭窄得几乎无法察觉的缝隙中,艰难地伸了进来。
有什么东西,被塞进了我被巨石压住、却勉强还能动弹的右手手心。
触感温润,带着人体的余温,还有一丝…熟悉的、令人作呕的檀香气味?
我用尽最后一丝力气,手指艰难地摸索着。
那是一块玉佩。
只有半块。
断裂的边缘锋利。
玉佩的正面,用极其精湛的刀工,雕刻着一个首尾相衔、阴阳流转的——太极图!
李渊!
李渊从不离身的那半块太极玉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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